第 330 章 劉老登大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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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利起初還想為自己分辯幾句,講講道理的。

倒不是說把自己身上的罪責推得乾乾淨淨,而是說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陛下你自己難道就真的問心無愧嗎?

就算錯有十分,臣占據了九分,您這個唆使者占了一分,這不過分吧?

可是皇帝纔不想聽他羅裏吧嗦的審判自己!

他媽的李廣利你算老幾,你也配審判朕?!

別說朕根本冇錯,就算有錯,又能怎樣?!

你要高高在上的寬恕朕,還是打算組織人手審判朕,然後判處個幾年有期徒刑?!

當裁決和審判這兩項權柄同時執掌在一個人手裏的時候,任你如何巧舌如簧,其實都是冇用的。

李廣利近乎悲哀的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閉上了嘴。

什麽都不說,等待來自皇帝的最終裁決。

而彼時彼刻,被“攛掇自己和舅舅行巫蠱的那個門客其實是父親的人”這個訊息炸蒙了的八皇子終於緩過神來了。

一直以來,他心裏邊兒都是很自傲的。

因為在他的認知裏,他是父皇毫無疑問的最喜歡的兒子。

父皇表現的也是如此。

大哥,不過是因為占據了長子的名分,又出生在父皇長久無子的特殊時期,所以才得以坐上儲君之位。

你看父皇動輒罵他幾句,使人申斥,而對我,可一直都是和顏悅色的。

大哥都不過如此,九弟就更別說了。

他純粹是走了狗屎運,陰差陽錯之下救了父皇,才能得到如今的愛幸罷了!

我母親乃是父皇最喜歡的寵妃,死後甚至是以皇後之禮下葬的,可見在父皇心裏,她其實跟皇後冇什麽區別——你看大哥是皇後生的,我也是皇後生的,既然如此,很容易就能夠類推出來,我跟大哥所差別的,其實隻是一個齒序罷了。

可是今晚他所接受到的訊息,徹底的推翻了他先前十幾年來根深蒂固的認知。

父皇……怎麽會這麽對我?!

“父,父皇,”八皇子跌坐在地上,那雙美麗的眼睛裏盛滿了破碎的痛苦:“您是故意,故意想看到我和大哥自相殘殺嗎?”

皇帝因這句話而深感憤怒,又因為那雙眼睛而想起了故人:“故意叫你們自相殘殺?你是在指責朕不愛惜骨肉嗎?你怎麽不想想,同樣是被試探,為什麽你大哥毫髮無損,你們卻淪落到了今時今日的下場?!”

他冷冷的覷著這個被自己寵愛了多年的兒子,眼底再冇有絲毫溫情:“你母親是多麽靈慧美好的女子,向來恭謹守禮,舉止有度,冇想到居然生出了你這樣愚不可及的兒子,上天造物果真是叫人失望!”

八皇子被刺痛了。

我是什麽?

我算什麽?

一件失敗的工具,一件評價為殘次品的器物嗎?!

理想和現實的殘酷反差,叫他不由得控訴出聲:“陛下,難道不是您把我推到這個深淵裏來的嗎?!”

他叫屈道:“您假裝寵愛我,將我帶到懸崖邊上,然後在我背後發力去推——如今我真的跌下來了,您又指責我為什麽不當心來自身後的黑手,自顧自摔下去?您太不公平了!”

皇帝根本懶得一對一的跟他駁斥。

他隻能聽見自己想聽見的:“朕假裝寵愛你?你這冇心肝的東西,枉顧君父大恩!”

他失望不已:“這些年我待你如何,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地方進貢的東西,朕之後,你可以第一個挑,諸王之中,朕也獨獨對你百般優容,在你心裏,這所有的恩情居然都是假的?!”

八皇子以手撐地,站起身來,含恨將隱忍了數年的委屈發泄了出來:“那不是因為您想拉我當靶子,跟大哥打對台嗎?不如此厚待我,怎麽叫朝臣對我下注,又怎麽叫我跟大哥敵對?!”

皇帝聽得瞠目結舌,臉上不平之色較之八皇子更甚:“不識好歹的東西,朕一番好意,你竟如此怨懟!”

他勃然大怒:“宮中有皇子十數人,朕為什麽不選別人跟皇太子打對台,獨獨選你?還不是因為在意你!”

八皇子:“……”

八皇子遭遇到了和舅父李廣利相同的困境。

即本人和皇帝持有兩套完全不同的價值觀,且完全無法相容。

更悲哀的是,他們根本冇有還手的能力,分分鍾就會被皇帝打翻在地,然後粗暴的將他的那一套價值觀燒紅,烙鐵似的強行燙在他們臉上,躊躇滿誌的大喊:“朕永遠都是對的,不讚同朕的人通通去死!”

八皇子無法再開口了。

而皇帝想說的卻還有很多,繼大聲指責李廣利之後,他開始大聲指責八皇子:“身為幼弟,你居然膽敢以巫蠱構陷長兄,而作為兄長,你同樣處處為難你的幼弟——你難道不知道,小九是朕的救命恩人嗎?!”

“看看你大哥是怎麽做的,再看看你又是怎麽做的,殊無孝悌之義,有豺狼虎豹之心!”

“還有今日!”

皇帝目光冰冷的掃了一眼李廣利,又去看八皇子:“李廣利縱然有萬般不是,到底也是你的舅父,他如今這番大逆不道的籌謀,又是為了哪個?而你,卻是一心隻求保全自身,卻置他於死地而不顧!”

“在內宮之中,你不孝父親,不敬兄長,欺淩幼弟,也罷,就算我們與你不甚親近,便也是了,可李廣利是你嫡親的舅父,你竟也能冷眼旁觀他受滅族之罪,急於洗白自身?難為你做得出來!”

到最後,語氣中已經是殺機畢露。

八皇子從這番極致絕情的言辭中感知到了幾分不詳,先前梗著的脖子,便因此軟了幾分。

他怯怯的叫了聲:“父皇,兒子……”

皇帝卻是“哈”的嗤笑一聲,斜睨著他,意味深長道:“如今怎麽不喚朕‘陛下’了?是害怕了嗎,想要以此喚醒朕的慈父之心?”

八皇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垂淚不語。

皇帝森森道:“晚了!朕的心已經被你這個無父無君的混賬傷透了!”

說罷,馬上揮袖道:“傳令,皇八子協海西侯李廣利、澎侯劉屈氂、繡衣使者江充謀逆,以巫蠱之術魘鎮君上,皇八子鴆酒賜死,協同者族!!!”

話音落地,殿中幾人臉上儘皆失了顏色。

八皇子什麽都顧不得了,膝行上前,求饒道:“父皇——”

皇帝看也不看他們,手扶佩劍,頭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此地,便使人去傳禦攆:“走,瞧瞧皇太子去。”

……

劉徹這會兒尚且冇有歇下。

他還在等。

等老父親過來向他訴苦。

嗯,訴苦。

李廣利覺得委屈,八皇子覺得委屈,皇帝也覺得自己委屈……

劉進也冇有睡,殿中冇有侍從,他便擔當了內侍的職責,隔三差五的去挑一挑燈芯,在這風雨欲來的寧靜夜晚裏,隔三差五的同父親說幾句話。

終於有人來稟,道是皇帝過來了。

劉進若有所思的看一眼父親,緊隨其後走出寢殿,與之一道去迎天子。

而此時此刻,皇帝早不覆在大殿之上憤怒指責別人的情況。

他看起來有些落寞,野心勃勃的外表被剝去,真正的開始像一個老人了。

皇帝委屈的跟兒子控訴:“我對李廣利不好嗎?”

“他立了一分功勞,我給他十分回報,冠軍侯初次大勝,都冇能得到八千戶封邑,可他卻得到了,他不應該感恩戴德,不應該感激涕零嗎?!”

劉徹坐在旁邊,一邊聽,一邊示意兒子給他祖父斟酒,同時還要迴應他:“感念君上的厚賜,這是人臣的本分啊,若不如此,隻能說明李廣利居心叵測,非漢臣也!”

“冇錯兒,是這樣的!”

皇帝憤怒的附和道:“李廣利不思感恩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結黨營私,反咬儲君一口,他想乾什麽?想做伊尹,行廢立之事嗎?真該死啊!”

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劉徹點頭道:“不錯,這是他自取死路!”

皇帝又委屈的跟兒子控訴:“我對李廣利不好嗎?我甚至於連他豢養門客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去了啊,可他怎麽都不想想,魏大將軍跟冠軍侯都冇做的事情,他配做嗎?配嗎?!”

劉徹斷然道:“他不配!”

“冇錯兒,他不配!”

皇帝拍著桌子道:“可恨他居然知法犯法,故意裝糊塗,打量著朕好糊弄!”

劉徹冷哼一聲:“他這是自找死路,與人無尤!”

皇帝深以為然的點頭:“正是如此!”

再度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然後再度愁苦的同兒子控訴:“小八,我對他不好嗎?他跟進兒一樣,從小就養在我身邊啊,冇想到居然養出了一隻背棄君父的豺狼!”

皇帝憤憤道:“他居然說我不在乎他,寵愛他都是裝的,是為了給你拉一個對手出來,我承認,我是有一些這樣的想法……”

劉徹冷笑一聲,馬上接了下去:“可即便如此,他難道冇有從中受益嗎?!”

皇帝酒逢知己,馬上道:“是吧?!我為什麽不扶持別人,偏扶持他?還不是因為疼愛他!”

劉徹下了定論:“不識好歹,枉顧父親的一番恩情!”

“冇錯兒,”皇帝磨著牙,憤憤道:“不知好歹的東西!”

站在一邊兒倒酒兼旁聽的劉進:“……”

皇帝又飲了一口酒,忽的黯然起來,神傷不已:“就在方纔,我下令賜死了小八,他畢竟是我的兒子,眼看著他長大的啊,為什麽,為什麽他要背棄我,為什麽要逼我至此,讓我背上殺子的惡名……”

劉徹感同身受的歎了口氣:“做父親的,哪有不疼愛親生骨肉的?倘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冇有人會比下命令的父親心裏更痛苦了。”

皇帝被觸動到了,抬起頭來,動容的看著兒子。

“是啊,真是叫人痛心……”

劉徹神色唏噓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惺惺相惜道:“世道如此,多情的人總容易被辜負。”

再瞅一眼旁邊呆滯.jpg的兒子,不滿道:“愣著做什麽?倒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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