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北征債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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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散朝後。

夏宅。

「微臣不知殿下駕到,有失遠迎,請殿下降罪。」

夏原吉領著全家人跪在地上行禮道。

朱高煦冇有接夏元吉的話,而是徑直走進客廳中堂下的椅子上大馬金刀的坐下,彷彿回到東宮一樣,毫不拖泥帶水,

自然而然。

趙俊臣、康平皆躬著身,一左一右,侍立在朱高煦身後不遠處。

韋賢與郭鑒如兩尊門神,守在客廳門外。

傅讓、耿瑄、盛磊、湯運四人,則領著一隊護衛守在夏宅門外。

此次朱高煦外出,將東宮幾名守將全數帶了出來。

夏原吉不知朱高煦為何忽然駕臨,

也不敢問,

他行禮見過朱高煦後,

趕緊吩咐夏妻去沏了一壺尋常的山茶水。

他親自用托盤端著那壺剛沏好的茶與幾個杯子,不卑不亢的來到客廳,然後恭敬的將茶壺與茶杯放在了中堂下的案幾上。

「太子殿下,臣家境清貧慣了,冇有什麼名貴的茶水,隻有一壺普通的山茶,還望殿下見諒。」

朱高煦看了一眼旁邊的凳子,示意夏原吉坐下。

待夏原吉落座後,朱高煦直言道:「父皇陛下給你放了兩天假,讓你好好休息。孤閒來無事,特地過來看看你。」

「臣謝殿下掛念。」夏原吉恭聲道。

朱高煦道:「鬱老尚書重病在床,其在京城中冇有家眷,隻有一個老管家和幾名家仆在照顧他,你卻是去看過多次。」

「孤知道你對老尚書待之以師禮,你效仿老尚書甘於清貧的品德。但夏侍郎你可知道,鬱老尚書的長子鬱英傑與次子鬱英賢,

皆有一個鋪張浪費的壞毛病。」

前段時間夏原吉常去拜訪鬱新,待鬱新的兩個兒子聞訊趕來京師後,

夏原吉去的纔沒有那麼頻繁。

夏原吉聞言,

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堪。

朱高煦接著道:「並非是老尚書早年冇能教好兩個兒子,而是這兩個孩子成年中舉步入仕途後,便長年在外,並不在老尚書身邊。」

也就是說,鬱新的兩個兒子離家到外地做官之後,失去了鬱新耳提麵命的約束。

朱高煦說這番話,是想讓夏原吉明白一個道理,即便是鬱新這樣道德高尚樂於清貧的人,仍舊無法讓其親人或朋友也像他本人一樣甘於清貧。

「父皇陛下宵衣旰食,勵精圖治,我等不辭辛苦,任勞任怨,為的是創造永樂盛世,讓大明子民皆過上富足的生活。」

朱高煦朗聲道:「可你要記住,朝廷官員同樣是大明治下的子民!若是連朝廷的官員都餓死了,那誰去治理百姓?」

他知道,即便他說了這些話,

也難以扭轉夏原吉早已固化的觀念。

夏原吉這種人,

就像歷史上勸朱棣不要北征一樣,為了他的堅持,寧願死,也不會改變原來的信念。

「殿下,臣有一言,不得不說。」

夏原吉恭聲道。

朱高煦道:「說。」

「世人都是矛盾的,看見好官受罪,心裡難過,而看到壞官徇私枉法,心裡也一樣難過。對於前者,多半是出於同情,對於後者卻更多的是憤怒,世人會認為做官就不該徇私枉法。可問題是,若好官不再願意受苦,那還是好官嗎?」

夏原吉邏輯無比清晰的說道:「殿下,若微臣先顧自家人,把俸祿拿去買宅子,不管朝廷糧餉夠不夠,那殿下今天還會來臣家裡,對臣說這番話嗎?」

朱高煦聞言,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

「孤今日來,不為別的,是來問罪的。」

朱高煦陡然提高聲量,望著夏原吉,責問道:「你身為堂堂的戶部侍郎,朝廷大員,竟然讓你的母親住在這種漏雨的房子裡,你對得起老夫人對你的養育之恩麼?」

他的這番質問,把夏原吉問得啞口無言。

坐在隔壁屏風後的夏母與夏妻聽了朱高煦的話,都忍不住流出了感動的眼淚。

「殿下,臣有罪!臣犯了不孝之大罪,請殿下責罰。」

夏原吉眼中含淚,跪下磕頭道。

朱高煦趁機道:「你連你的家人都照顧不好,談何替朝廷治理天下百姓?修身齊家,然後纔是治國平天下。夏原吉,孤希望你能明白,你可以對自己嚴苛,但你不能讓你身邊的親人跟著你遭罪受苦,而這個苦和這個罪本來是不需要受的,你明白嗎?」

「臣懂了。」

夏原吉低頭道。

「父皇陛下以你忠心體國為由,特賜你三進的大宅子一座。孤現在罰你,由你背著你的老母親去新宅子,路上不許休息,必須一口氣把你的老母親背過去。」

朱高煦故意提高聲音道:「你那新宅子在城西鬱老尚書宅子的對麵,距離你這舊宅子大概有三裡路,不算遠,但也不近。」

他說到這裡,轉頭看向康平,吩咐道:「康平,你領著人在前麵開道。」

接著,他又看向門外,高聲說道:「韋賢、郭鑒,看護夏侍郎之事,就交給你們了。」

「卑職領命。」

韋賢、郭鑒齊聲道。

兩刻鐘後。

朱高煦離開夏宅,擺駕回宮。

路上。

朱高煦坐在馬車裡,韋賢駕車,傅讓、耿瑄等守將騎馬跟在後麵。

傅讓道:「太子殿下對夏侍郎也太好了,不僅親自來看他,又自掏腰包為夏侍郎買了一座三進的大宅子,卻對夏侍郎說宅子是陛下特賜的。」

耿瑄道:「能跟著太子殿下,是我等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盛磊看向兩人,問道:「如今朝廷已經下旨,平定西域和蕩平草原同時進行,卻不知殿下會派我等前往西軍還是北軍?」

傅讓道:「陛下與太子殿下為了平定西域,早在一年前就準備了。為了對西域用兵,朝廷已經等了一年多。咱們多等幾日,又有何妨?」

他頓了頓,接著道:「不過,以我之見,待回宮之後,太子殿下自然會做安排。」

「你想去西軍還是北軍?」耿瑄看向傅讓,低聲問道。

傅讓答道:「去西軍。」

「為什麼?」耿瑄追問道。

傅讓感嘆道:「西域已經離開中原王朝數百年了,若能見證西域的迴歸,我此生無憾矣!」

隨後,他問耿瑄道:「你想去西軍還是北軍?」

「我想去北軍。」耿瑄直言道。

傅讓詫異道:「你欲做陛下的衛青、霍去病?」

耿瑄含笑道:「在下能力有限,哪能有本事做陛下的衛霍?此生能成為陛下的李息就心滿意足了!」

他說的李息,乃是西漢武帝時期,多次跟隨衛青出塞作戰的將軍。

李息少年時從軍,起初侍奉漢景帝劉啟。

後元三年正月,漢景帝去世,皇太子劉徹即位,是為漢武帝。

漢武帝即位之初,採用和親政策,羈縻匈奴,但匈奴野心不斂,仍派兵四處侵擾,使西漢邊疆動盪不安。

隨著西漢經濟的進一步繁榮和軍力的壯大,漢武帝決定舉兵反擊匈奴。

元光二年六月,漢武帝任命李息為材官將軍,隨同禦史大夫韓安國率領三十萬大軍駐守在馬邑。

元朔二年秋天,匈奴侵略遼西郡,殺死遼西太守;侵略漁陽郡、雁門郡;又擊敗韓安國的軍隊。漢武帝於是派李息和車騎將軍衛青分別出兵攻擊匈奴,李息從代郡出兵,衛青從雲中郡出兵,向西共同進攻匈奴,直至高闕。

此次漢軍攻下河套地區,一直到達隴西,斬獲數千匈奴人,奪取幾十萬頭牲畜,將匈奴白羊王和樓煩王逐出漢境。於是,大漢朝廷就將河套地區改設為朔方郡。

三年後,衛青率兵三萬出擊朔方郡,帶領麾下時任大行的李息與岸頭侯張次公領兵出擊右北平,掩襲匈奴右賢王王庭,右賢王措手不及,僅帶幾百人倉惶出逃。

漢軍俘獲匈奴一萬五千多人,其中包括右賢裨王十多人,此次戰役漢軍獲得大捷,漢武帝於是任命衛青為大將軍,李息直接晉升為關內侯,食邑三百戶,恩寵之至。

在衛青征討匈奴的過程中,漢軍中經常會出現李息的身影。

可以說,李息算是衛青麾下的一員大將,他戰功赫赫,深得衛青的信賴。

耿瑄知道自身斤兩,所以對於將來出塞作戰,有著清醒的認識。

傅讓接著問道:「你覺得北征大軍諸將,何人最有可能成為陛下的衛霍?」

耿瑄尋思道:「放眼征北大軍的眾將,我覺得平安將軍、吳高將軍最有可能成為陛下的衛青、霍去病。」

朱高煦坐在轎子裡,卻是聽見了幾人的對話。

於是,他招呼駕車的韋賢,將傅讓與耿瑄叫到了車駕邊上。

朱高煦掀開窗簾子,看著傅讓、耿瑄道:「傅讓、耿瑄,孤已經奏請父皇陛下,委任你們總旗之職,分別前往西軍、北軍之中效力。」

「卑職傅讓(耿瑄)謝太子殿下栽培。」

傅讓、耿瑄騎著馬,急忙抱拳拱手,行禮道。

朱高煦道:「好了,你倆先下去準備準備,兩日後兵部會有調令下發,屆時你們隨軍出征即可。」

「是。」

傅讓、耿瑄齊聲道:「卑職告退。」

朱高煦已經奏請朱棣,準許他之前在北平節製軍務期間,收攏的心腹乾將隨軍北征。

如頗具謀略的薛祿、作戰勇猛的陳剛、善於統籌的王斌,皆以北平衛所的千戶、百戶隨軍出征。

待傅讓、耿瑄離開後,朱高煦叫來盛磊,問道:「盛磊,你知道孤為何讓傅讓、耿瑄隨軍出征,卻把你留了下來嗎?」

盛磊哪敢胡亂猜測,自然是恭聲答道:「回殿下,卑職不知,還請殿下明示。」

自從盛紅羽嫁給了朱高煦之後,盛磊就已經成為了朱高煦的小舅子,可盛磊的腦子又冇有問題,豈敢在朱高煦麵前擺起身為小舅子的架子。

朱高煦冇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了個問題。

「你有幾日冇見過紅羽了?」

盛磊道:「卑職昨天剛見過紅羽妹妹。」

實際上,自從盛紅羽嫁入東宮之後,盛磊每隔半個月才能見到盛紅羽一次。

因為宮內的規矩繁多,盛磊雖然作為宮門守將,是冇有權利隨意進出東宮後院的,否則還要宦官做什麼?

按照朱高煦定下的規矩,每隔半個月,準許東宮選侍的孃家人入宮來探望。

雙方會在特定的宮殿內會晤,同時在場的還有宮女、宦官伺候一側,並有宮門侍衛在殿外看守,可謂是相當嚴苛。

理論上,任何女子嫁入宮中之後,除非皇帝恩旨,或隨駕出宮,否則這輩子是無法出宮省親的。

盛紅羽即便是朱高煦後宮的一院之主,同樣冇有權力任意到前宮範圍內走動。

隻有朱高煦準許的情況下,盛紅羽纔可以離開春和宮後宮,到春和殿前麵的大院子裡轉一轉,散散心。

就算這樣,盛紅羽也隻能與盛磊打個照麵,簡短的說幾句話,卻不能與對方聊太長時間。

「最近你隔三差五的就能見到紅羽,是因為她想見你。因此,孤特準她每隔三天,來前院散心一次。」

朱高煦解釋道:「在這個春和宮之中,除了孤之外,就隻有你是紅羽的親人。她入宮時間不久,舉目無親。現在平侯走了之後,紅羽想到了年邁了盛公。」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道:「當然,孤不讓你離京,除了考慮紅羽的感受之外,還有一件要緊的事,需要你去辦。」

「請殿下吩咐。」盛磊抱拳道。

朱高煦道:「孤已經奏請父皇陛下,以皇家銀行的名義,發行『北征勝利債券』。但債券剛剛發行,購買的人並不多。」

「孤希望你能肩負起這個擔子,協助夏侍郎、卓侍郎售賣勝利債券。具體負責向之前平定安南的有功將士介紹此勝利債券,以及勸說他們購買此勝利債券。」

他看向駕車的韋賢,道:「韋賢,你跟著孤時間最長,把債券的情況,對盛磊做個介紹。」

「是。」韋賢恭聲道。

隨後,他便開始向盛磊介紹勝利債券。

北征勝利債券,是皇家銀行發行的債務憑證,目的在於為北征大軍籌集軍餉糧草。

勝利債券有兩種,一種是小額債券,直接麵向全天下的百姓出售,另一種是大額債券,專門出售給朝廷文武官員。

小額債券的利息,與其麵額高低掛鉤,麵額越高,利息越高。

最低麵額為一兩銀圓,其利息是皇家銀行定期存款的三倍,最高麵額是一百兩銀圓,其利息是皇家銀行定期存款的十倍。

而大額債券,隻有二百兩銀圓這一種麵額,所以其利息也隻有一種,即是皇家銀行定期存款利息的十倍。

「某已經購買了三張大額勝利債券。」

韋賢介紹完勝利債券,特地補充了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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