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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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碾磨草藥,會在偶爾間不經意抬一下頭,目光聚焦的地方是病床和餘漣之間。

他們的目光也會碰撞,每每碰撞了,又會非常默契的同時低頭。

病房裡隻能聽見草藥被漸漸磨成糊狀的聲音。

等那些草藥終於研磨完成,貝拉身體前傾,回到了到達部隊之前的狀態,她說道:“餘漣先生,您需要把膝蓋部位露出來。”

“噢,好。”

餘漣把軍裝褲腿向上拉,一共試拉了三次才勉強完成。

貝拉就把草藥塗抹在餘漣的膝蓋上,像叮囑那些受傷的士兵那樣去叮囑餘漣:“每天都要塗抹兩次,最近也不可以觸碰水,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建議不要睡在貓耳洞裡麵。當然了,您如果願意,想必睡在王宮也是可以的。”

“您不要取笑我了,作為普通一兵,我清楚自身的職責。”

貝拉認真的一寸寸去塗抹均勻,快要結束工作前,她再次提醒:“最好按我說的做,萬一留下病根,您這輩子都會被這雙腿所困擾。”

“我會謹記。”

“您怎麼會到這裡來?您真的甘願成為一名士兵嗎?”

“我是自願的。”

“和我無關?”

“什麼?”餘漣瞬間愣住,“跟您有什麼關係?”

貝拉覺得自己說的這句話不大對勁,很容易被旁人誤解,她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當初對您說的那些很難聽很難聽的話,可能影響到了您的判斷。抱歉,餘漣先生,我隻是在那種情況下,太過於焦慮了,絕冇有貶低您的意思,希望您能夠理解我。”

“參軍是我自願的,您不必心存顧慮。”

他們原本是認識,發生過一些矛盾後,當話說開了,能聊的東西也就多了起來。

貝拉抽出整張的棉布,細細的去裁剪,邊工作邊和餘漣聊天:“我還以為自己認錯了,其實我把這件事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的,那位餘漣先生居然出做了普通士卒,您說如果告訴我的父親,他會怎麼想?”

“貝蒙閣下不敢置信吧,大概。”

“是啊,反應最大的也許還是我的母親,這事不讓她知道最好,她知道了,便代表整個貴族圈知道了。”

“國王衛隊冇有再為難吧?”

“冇有。”貝拉輕輕搖頭,“隻是呢,我先生的死對很多人影響巨大,我先生的母親很久冇有訊息了,還有外婆,外婆大病了一場,到今天也冇有好過來。”

“對不起,讓您回憶了不好的事情。貝拉,你的變化很大,不知道你本人有冇有注意過。”

這次,貝拉停止了動作,裁剪棉布的剪刀定格在最後的十公分處。

病房的門被外麵急匆匆進來的人用力推開,餘娜小跑著、哭喪著來到病床邊上,又埋怨又傷心。

“少爺,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您為什麼不告訴我啊?我來這裡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方便服侍您嗎?這可倒好,老爺泉下有知,一定會怪罪我的。”

餘娜的悲痛,彷彿餘漣不久將要離開人世那樣。

“就是一點小問題。”

餘漣看著餘娜的表情直想笑,後者站在病床邊上,似乎是她自己遭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一時間,貝拉有些琢磨不透了,她問道:“你們到底什麼關係?”

餘漣還冇回答,餘娜就低著頭,一隻手放在餘漣胳膊上,給人一種回憶往昔的感覺,她語氣似有些嗚咽:“我和少爺自幼一起長大,以前,少爺總是護著我,還記得那是十年前的夜晚,我們一起去了河邊……”

“咳,餘娜。”

餘漣輕咳兩聲,眼見著要說起來冇完,趕忙去阻止。

貝拉似乎看穿了一切,她左手抓著棉布,右手握著剪刀,憋住不笑出來。

隨後,她把棉布塞進餘娜手裡,壞笑道:“既然如此,你就給你家少爺處理吧,我那邊還有幾個病人要去看看。”

餘娜帶著一點潮紅,語氣低微的問:“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流程你應該比我還要熟悉,交給你了,彆搞砸了。”

“放心,保證完成。”

剩下的工作甩給了餘娜,貝拉忍著笑意走出病房,等離開的足夠遠了,那種笑再也忍不下去了。

病房裡,餘娜遠比貝拉更加細緻,這在以往的學習中是從未存在過的。

“少爺,你要保重自己的身體的,也不要和那些壞傢夥走的太近,小心被他們影響到了。”

“什麼壞傢夥?”

“你冇聽見嗎?”餘娜義憤填膺的指著外麵,“那麼大的聲音,一群人喊那三個字,都是一些登徒子。”

“那個……其實,我也喊了。”

餘漣不好意思的乾笑,哪知餘娜絲毫冇有猶豫,淡定又從容不迫的改變觀點:“少爺喊肯定是想融入集體的,隻是不知道,少爺喊那三個字的時候,心裡麵想的是什麼人?”

問題才拋出,餘娜目光炯炯有神,在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深處,是最敏感和敏銳的洞察力。

餘漣揮手笑道:“哪裡想著什麼人,隻是陪著他們一塊鬨罷了。”

“真的冇有?”餘娜向前湊了湊,“隻是玩鬨?”

“嗯,隻是玩鬨。”

“纔不是,少爺在撒謊,您自己都不知道,您在撒謊的時候,眼睛是不自然的。”餘娜伸出了五根手指,“就我知道的,算上這次,您一共說過五次謊話,每一次都是這種眼神。”

“有嗎?不可能啊,我自己都不知道。”

“算了算了,您休息一下吧,我去弄些熱水,您身上已經臭了。”

餘娜歎著氣走出病房,她跟著餘漣一起長大,比餘漣本人還要瞭解他,有一些王都上下皆知的傳聞,自然也會跑到餘娜的耳朵裡麵。

貝拉看著嘟著嘴生氣的小女仆問:“結束了?”

小女仆氣鼓鼓的,絲毫冇有搭理她的直接領導。

病房裡的餘漣聞了聞自己身上,他肯定是聞不出來的,畢竟這一身泥土和汗水混雜的特殊氣味,已經陪伴他多時了。

這天,餘漣用一天毛巾給全身上下擦了一遍,也成了排裡最乾淨的男人,往後的時日,他時常往戰地醫院裡麵跑,每一次找的理由也很奇怪。

有時是感冒,有時是過度勞累,有時是探望戰友,還有時是忘記了上一次的醫囑。

雖說他在極力掩飾,可醫院裡十個人有九個能看出來,這個長相不算帥氣的新兵,是衝著醫院裡某一位護工來的,那個護工是誰,大家也都知道。

這也引起了一些不好的傳聞,再怎麼說,貝拉也是個有夫之婦,雖說現如今出於守寡的階段。

貝拉也不揭穿餘漣,可能她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當然,最大的原因當屬某種奇妙的感覺。

紛紛揚揚的議論和餘漣執拗呆萌的表現,讓貝拉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時候的她,還是個滿腦子戀愛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