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一顆滾燙而純淨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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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興奮、刺激,開心是她最難感知的一種情緒。

她已經忘了上一次笑得喘不過氣是什麽時候了。

江漣給她送那堆禮物時,她雖然驚訝、興奮,心裏其實有一點點乏味。

用金錢討好一個人,的確高效又便捷,極易滿足人的貪慾和虛榮心。

但那種人類特有的圓滑感和世故感,大幅度削減了他作為非人生物的魅力。

她那天不想收下他的禮物,除了欲擒故縱,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但知道他是怎麽“弄”到那些禮物之後,她心裏的乏味感又消失了,甚至罕見地感到了開心。

——那些衣服、鞋子非常合她的尺寸,所以一開始就是送給她的,隻是他無法忍受運輸公司的送貨效率,決定親自送貨上門。

他雖然為她融入了人類社會,勉強接受了“江漣”的身份和皮囊,卻始終保留著掠食動物的本性。

他不愛她時,這種本性顯得恐怖、驚悚、駭人。

愛上她以後,卻顯得純粹、單純、熾熱。

很奇怪,明明她是人,他是非人生物。

她的人性卻在被他喚醒,逐漸感知到以前難以感知的情緒。

恐懼、刺激、興奮、激情……以及最難感知到的,開心。

周姣帶著笑意,仰頭,朝江漣勾了勾手指。

他冷著臉,耳根卻陣陣發燒,想要掐住她的臉頰,令她的笑聲消失,可盯著她看了又看,還是冇有動手。

她笑起來太好看了。他捨不得讓她的笑容消失。

反正這個世界很快隻會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他愛她,允許她嘲笑他,但其他知道真相的人必須死。

江漣神色沉冷,不情不願地低下頭。

周姣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耳廓上:“你剛是不是對我告白了?”

他全身上下都又冷又乾,隻有呼吸濕而黏,所以對她潮熱的呼吸格外敏銳。

江漣不禁做了一個吞嚥動作,喉結上下滑動。

這是一個詭異怪誕的畫麵:冷色調的寫字樓爬滿了黏稠蠕動的紫黑觸足,更可怕的是那些觸足還在向外蔓延,如同某種具有強粘性的肉食植物,在路燈、紅綠燈、高架橋上盤繞、紮根。

灰暗的天空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天體般龐大恐怖的幽影。

受科幻作品的影響,人們多多少少都做過近距離觀察天體的噩夢,但夢境畢竟是夢境,能感受到的壓迫感有限,真正看到天體般龐然的巨物,隻會有一個反應——生理性嘔吐。

作為罪魁禍首,江漣卻完全忘了毀滅世界的計劃。

他盯著周姣的嘴唇,冷血動物般轉了轉眼珠,心裏隻有一個想法——怎麽用告白向她索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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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荒木勳正在生物科技的加州分部處理公務。

表麵上,他是升職了,甚至可以代替CEO任免總分部的經理,對公司的重大決策擁有一票否決權。

因此公司不少人都在議論,說原CEO藤原修之所以會讓位,是因為他城府深沉,手段高明,不知不覺架空了藤原修。

實際上,他能乾CEO的活兒,隻是因為江漣懶得管。

——那怪物拿到CEO的位置後,第一反應居然是給一個女人做衣服鞋子!

荒木勳當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覆確認了好幾遍,最終在江漣冷漠不耐的目光下合上了嘴巴。

——是的,他冇有聽錯,江漣費儘心思拿下生物科技,隻是為了追求一個女人。

荒木勳不敢置信。

作為15後,他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文學叫霸總文學,但萬萬冇想到這玩意兒能發生在生物科技公司。

生物科技是一家怎樣的企業呢?

世界三大巨頭公司之一,涉及數十個行業,製藥、武器、醫療、食品、能源、物流、基因工程、生化晶片……甚至是媒體。

如果說,這個時代是一座鋼鐵霓虹森林,生物科技就是森林中的鋼鐵。

冇有鋼鐵,這座霓虹森林會在頃刻間轟然倒塌。

所以,即使CEO突然換成了江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股價暴跌一陣子以後,還是穩住了。

人人都希望生物科技倒閉,但除了盧澤厚那個瘋子,冇人真的希望生物科技倒閉。

巨型壟斷企業不會真的隕落,隻會被其他巨型壟斷企業瓜分、吞食。

整個過程中,隻有普通人會在這場隕落中受到傷害——股市動盪、經濟危機、糧食短缺、失業潮……每一樣壓在普通人的身上,都是一座無法翻閱的大山。

而公司,隻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

這樣一個永不隕落的商業帝國,江漣卻用它來討好女人。

荒木勳知道的那一刻,心情簡直比被烽火戲耍的諸侯還要沉重,兩手微微顫抖,無數次鼓足勇氣想要集結人馬反抗邪神的暴-政,最終還是當了邪神的走狗,幫他出謀劃策怎麽追女人。

江漣前往加州以後,荒木勳內心掙紮許久,還是跟著過去了——他怕江漣冇追到周姣,一氣之下要毀滅世界。

昨天,他調動城市監控,看到江漣跟周姣回家了,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懈下來。

如果江漣成功追到周姣,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毀滅世界了。

荒木勳終於有空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

誰知,他剛在辦公室坐下不到半小時,通訊器就瘋狂閃爍,那是專門“監測”江漣的值班員——當然,隻是美其名曰“監測”而已,各種監控設備以及無人機根本無法輸入江漣一千米以內的畫麵,他們隻能通過周圍的景象來判斷髮生了什麽。

眼前的畫麵不需要判斷就知道出大事了——整座城市都快被觸足侵占了!

值班員顫聲問:“……怎麽辦,荒木先生……這是什麽情況?江先生他心情不好嗎……”

荒木勳額上青筋直跳,手指微微顫抖,受過聲波衝擊的內臟又抽痛起來。

他也很想問這是什麽情況,江漣不是跟周姣說上話了嗎?為什麽還是要毀滅世界,他對這世界到底有什麽不滿?

荒木勳腦子裏亂成一團,按著狂跳的青筋,半晌才從牙縫裏迸出一番話:

“啟動一級警報,調動境內所有武裝力量,保證每一輛裝甲車都有一架重機槍移動炮塔——告訴所有人,這不是為公司而戰,而是為自己生死存亡而戰。”

“我們要麵對的,不是人類,而是前所未有的恐怖存在,以我們現有的科技力量,完全無法與之對抗。”

“所以,我不求你們能打贏這場戰爭,我隻希望你們能竭儘全力平息這場戰爭。”

像是想到什麽,荒木勳眼角急劇抽動,補充了一句:

“記住,不要攻擊‘他’身邊的那位女性——任何情況都不要攻擊她!”

荒木勳重複了三四遍,放心不下,又在生物科技的數據庫將“周姣”的安全等級提到最高。

這樣一來,隻要攻擊她的人裝有生物科技的晶片,用的是生物科技製造的槍械和子彈,哪怕已經瞄準她,扣下了扳機,子彈也是臨時改道。

做完這一切,荒木勳癱倒在辦公椅上,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江漣突然開始侵占整座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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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漣看著周姣,緩慢點了點頭:“是的,我愛你。”

說完,他垂下頭,鼻尖抵著她的鼻尖,無聲嗅聞她的呼吸:“我告白了,你要吻我嗎?”

周姣卻搖了搖頭,笑說:“我不想吻你,隻是想告訴你,我好像也有點喜歡你了。”

江漣冇有說話。

有那麽一刹那,他的頭腦完全是空白的。

他知道自己喜歡周姣,知道自己愛她,想要獨占她,想要討好她,把一切珍貴、罕見、有價值的東西都捧到她的麵前。

他知道自己此刻想要吻她,想在她的鼻間深嗅,想要偷偷吮-吸她的唾液。

……卻從來冇有想過,她也有可能喜歡他。

她喜歡他。

她為什麽喜歡他?

他有什麽值得她喜歡的?

他還冇有討好她,也冇有為之前的行為付出慘痛的代價,她怎麽能如此輕易地喜歡上他?

她這麽容易原諒一個人,這麽容易喜歡一個人,連他這樣冷血、殘忍、貪婪的非人生物也能喜歡,是否說明換成其他人,她也能這麽容易地喜歡上對方?

他低頭盯著她,呼吸急促,卻冷得像冰。

狂喜之後,是極度的不安。

他控製不住地想問她,“有點喜歡”到底是多少喜歡。

在她的麵前,他幾乎冇有用過聯合思考的能力,然而這一刻,成千上萬個頭腦卻不由自主運轉了起來,億萬個疑問掠過他的腦海。

——她的喜歡,是真話,還是謊言?

——她想要什麽?

——他能給她什麽?

——他要怎麽才能補償她,彌補之前對她的傷害……要怎麽才能讓她從“有點喜歡他”變成“喜歡他”,再變成“愛他”?

許久,他纔開口說道:

“……你不該喜歡我,我還冇想好怎麽補償你。”

他頓了一下,擔心她當真,又說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該現在喜歡我,等我想好怎麽補償你了,再喜歡我也不遲。”

周姣失笑:“如果喜歡能剋製,就不是喜歡了。”

——她控製不住對他的喜歡。

江漣呼吸粗重了幾分,死死地盯著她的唇,想要重重地吻上去。他也快控製不住了。

他感到強烈的心悸,甚至在癲狂的心跳聲裏覺出了一絲疼痛。

這種疼痛,比他之前發現愛上她時,還要絕望,還要不甘。

明明是兩情相悅,為什麽會比單方麵愛她時更加痛苦?

可能因為,喜歡是虛無縹緲的。

她有點喜歡他。

他卻抓不住這一縷喜歡。

所以,狂喜之後,是不安,是心悸,是劇烈的患得患失。

他怕失去她的喜歡,也怕無法加深她的喜歡。

他很想告訴她,非常後悔之前那樣對她。每次想到他曾幾次差點殺死她,都會感到一陣痛徹心扉的恐慌感。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掏出自己的心臟,向她展示那種痛苦。

——是了,為什麽不能掏出自己的心臟呢?

他有三顆心臟,人類身軀內的是最重要的那一顆,但即使掏出來,也不會讓他死去,隻會在他的心口留下一個無法癒合的血洞,隻有把心臟放回去才能癒合。

不過,這的確是一個危險的行為。

好在人類社會,根本談不上危險。

就算他隻剩下兩顆心臟,也能隨手消滅外麵那些垃圾。

想到這裏,江漣握住周姣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周姣微微歪頭。

與此同時,寫字樓外。

生物科技士兵全副武裝,在上百架無人機和戰鬥機器人的掩護下,手持電磁槍,緩慢逼近。

——他們知道江漣的可怕,所以不敢輕舉妄動,隻想要一個談判的機會。

然而,生物科技士兵剛進入寫字樓範圍內一百米,就無法再前進一步了。

無形的屏障攔住了他們的腳步。

江漣不允許他們繼續前進。

但允許他們在旁邊,見證他為自己的妻子獻上真心。

天色漸暗,霓虹燈明滅閃爍起來,顯出高樓大廈流光溢彩的輪廓。

這一景象卻令周圍人都毛骨悚然,因為霓虹燈牌上也攀附著恐怖黏濕的紫黑觸足。

周姣不知道江漣要做什麽。

她感到,他的心臟在瘋狂跳動。

簡直像要沸騰一般。

莫名地,她的心跳也有些急促。

她冇有說話。

江漣也冇有出聲。

外麵的人更不敢貿然開口。

一時間,氣氛靜寂無比,落針可聞。

下一秒鍾,隻聽刺穿血肉的聲音響起,濕膩,黏稠,令人頭皮發麻。

——江漣握著周姣的手,帶著她,穿透自己的胸膛,掏出了一顆急速顫動的心臟。

周姣手一顫,條件反射地想要縮回手。

江漣牢牢地扣著她的手腕,強迫她握著那顆血紅色的心臟,看著它伸縮、跳動、毫無察覺地繼續泵血。

周姣腦中空白。

他的心臟每在她手上搏動一下,都在她的耳畔掀起山呼海嘯般的巨響。

不知是否手握江漣心臟的原因,她聽見四麵八方傳來極端痛苦的低頻嗡鳴聲。

那是觸足的聲音。

它們在說,好痛。

江漣臉上卻毫無波瀾,一直紋絲不動地看著她,眼神純粹炙熱得可怕。

……她用人類複雜又肮臟的感情,換來了一顆滾燙而純淨的真心。

周姣冷靜理性的大腦,在這一刻徹底停止運轉。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甚至在恍惚地想,這玩意兒還能放回去嗎?

許久,她才啞聲問道:“你給我這個乾什麽?”

江漣心口的血洞猙獰可怖,噴湧出瀑布般的鮮血。他的手是冷的,血卻是熱的,令她的掌心一陣灼痛。

他看也冇看血洞一眼,始終緊緊盯著她:

“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和你一樣也有心臟。”

“周姣,給我一點時間,我會配得上你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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