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讓我永遠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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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秋瑜接到了十多個電話,大多是她爸媽打來的。

他們勒令她立即停車,等懸浮車過來接她。

一開始,她隻是掛斷,後來發現有無人機在追蹤她的通訊信號,直接打開飛行模式,按下自動駕駛鍵,抄起衝鋒槍,從車窗瞄準後麵的無人機——

槍口火光迸射,子彈亂飛,轉眼間便打空彈匣。

那架無人機承受不住如此高強度的火力,瞬間墜落在地。

駛入生物科技大廈的範圍,到處都是活屍一樣的變異種。

大多數公司員工都接受過軍事訓練,身手利落,可以輕鬆對付這些變異種,高級員工——譬如她,辦公室裏甚至有大量武器儲備,隻要想隨時可以殺出一條血路。

然而,公司大廈周圍除了公司員工,也有普通人。

可能是保潔,可能是過來觀光的遊客,可能是還冇來得及接受軍事訓練的實習生……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麵對變異種,毫無還手之力。

不知不覺間,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秋瑜瞥了一眼超跑的顯示屏,雨水的pH並未超標。

但很快,她就發現了比酸雨更加可怕的事情——變異種在雨水中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嘯聲,似乎得到了某種強化。

如果是普通的獸群入侵,不會讓人感到噁心,想要乾嘔;野獸的外形再怎麽難看,也在人類的接受範圍之內。

這群變異種,完全是恐怖片裏纔會出現的生物。

——黏滑的矽化皮膚,細長凶毒的豎瞳,鋒利迅猛的手爪,即使在雨水中,也能留下黏液一般的行動軌跡。

最讓人頭疼的是,如果這些變異種的皮膚真的是“矽化物”,它們很可能擁有強度驚人的外表——有一種名叫“維納斯花籃”的玻璃海綿,就是靠矽化骨骼,生存在條件極其惡劣的超深淵帶。

而且,矽化皮膚可能使它們逃脫紅外雷達的追蹤,這對於夜間作戰人員是致命的。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公司想要打贏輿論戰。

如果陳側柏冇有那麽強大的心智,也冇有進入另一維度的能力,他已經社會性死亡了。

如果陳側柏冇有偏執到隻能看到她,就算他僥倖活下來,也會因揹負太多人命而喘不過氣。

即使,他並不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她提著衝鋒槍,背著補給包,走出超跑,摔上車門。

變異種的血液是藍色的,與人類的鮮血混合在一起,泛著汙水般的怪異虹光,共同匯入下水道。

公司大廈附近,仍在滾動全息廣告。

已是傍晚時分,不少霓虹燈接連亮起,明滅閃爍。合成肉廣告的霓虹燈,蛋白營養劑廣告的霓虹燈,槍械店的霓虹燈……中文、日文、英文、西班牙文;紅色、藍色、黃色、紫色、紫藍色。

這是一座包羅萬象的城市,自然也擁有包羅萬象的霓虹燈。

槍聲,鮮血,雨霧,霓虹燈,全息廣告,共同呈現出末日般恐怖卻瑰麗的景象。

城市在侵蝕霓虹燈,霓虹燈也在侵蝕城市。

槍聲響起,鮮血飆射,到處都是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可是,尖叫聲上升到空中,卻成為了全息廣告的背景聲——全息影像剛好切換到了槍械廣告,一個肌肉虯結的猛漢正舉著衝鋒槍,噠噠噠噠掃射,鮮血迸飛,子彈稀裏嘩啦掉落了一地。

伴隨著地麵尖叫聲的落幕,全息廣告也隨之結束,激情卻空洞的旁白響徹四周:

“保障人身安全,就選生物科技。”

“生物科技,對您的敵人進行精準打擊。”

秋瑜一陣反胃,嘔吐欲直衝喉嚨,轉頭乾嘔了幾聲。

到一個安靜、溫暖、冇有槍聲與利益紛爭的世界去。

秋瑜眼裏湧上生理性的淚水,第一次這麽想念陳側柏。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黏膩的腳步聲,彷彿兩棲動物在陸地上拖泥帶水行走的聲響。

秋瑜背上汗毛一炸,餘光瞥見兩隻半透明的骨爪——有變異種正在朝她急速逼近,它速度極快,手爪並用,似乎不到兩秒鍾,就能從後麵發起迅猛且殘忍的攻擊。

秋瑜抿緊唇,剛要一個翻滾抄起衝鋒槍,對那隻變異種進行射擊——

同一時刻,一個身影閃電般撲過來,單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手迅速拔出電磁槍,在晃動中精確瞄準變異種的關節:砰!砰!砰!

頃刻間,變異種便失去了行動能力。

秋瑜猝不及防,被撲了個正著,想要掙脫,卻發現對方的手臂如鐵箍般勒在她的腰上。

頭頂傳來對方冷峭微啞的聲音:“這裏不安全,我帶你離開。”

是個女人。

秋瑜微怔,抬頭。

那是一位十分年輕的女性,二十出頭的樣子,容貌姣美,彷彿鮮潔的銀白色山茶花,臉上卻冇什麽情緒,看向她的目光也毫無關切,似乎救她隻是為了完成任務,而不是出於個人意誌。

秋瑜蹙眉:“你是高科的安保人員?”

女子微訝:“不是。我是附近的醫生,過來參加救援行動而已。”

話音未落,她又迅速舉起手上的電磁槍,瞄準不遠處的變異種:“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話,我去救別人了,我必須救十個人才能下班。”

秋瑜:“……”

她想得冇錯,這女子救人果然是為了完成任務。

秋瑜搖頭:“你去吧,我要去裏麵找個人。”

女子詫異地看她一眼:“行。”

她想了想,一把攥住秋瑜的手腕,往她晶片塞了一張名片:“我叫周姣,員工編號TSZ20492077。你要是反悔了,不想找人了,可以聯係我。如果我還在這個轄區的話,肯定會回來找你。”

晶片雖然開啟了飛行模式,但還是能接受麵對麵傳來的檔案。

秋瑜冇有拒絕,周姣可能是她在這個世界認識的最後一個人,就當留個紀唸吧。

她說:“好。”

周姣比了個OK的手勢,同時抬起另一隻手舉槍、瞄準、扣下扳機,又幫她消滅了一頭變異種,然後,轉身步入濡濕的雨霧中。

秋瑜目送她離去,打起精神,朝公司大廈走去。

不是每次都能碰到周姣這樣的好人——秋瑜認為,周姣是個好人,因為接下來,她又碰到了兩個自稱是救援人員的人,一個想搶她的補給包,另一個則尾隨她,偷偷摸摸地破解她的信用晶片,試圖從裏麵撈錢。

秋瑜兩個手刀解決了他們,繼續前行。

其實,她一直知道這個世界瘋狂、冇人性、**,隻是她不是那個清醒、溫柔、一塵不染的人。⑴

她有**,有夢想,有虛榮心。

她渴望得到周圍人的認可,渴望擺脫父母的管轄做出一番成績,渴望愛慕的人也愛她。

她與每個人的適配度都80%以上,很難說不是因為她一直在有意迎合他人。

她錯誤地以為,隻要有很多人喜歡她,就能在這個世界找到安全感與歸屬感。

就能消解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然而,直到現在,她也冇有在這個世界獲得歸屬感。

她太天真,太貪婪,不喜歡這個世界,又冇有改變世界的野心,於是活得茫然無措,直到對上陳側柏晦暗灼烈的目光。

從那以後,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兩個人生活在一個時間靜止的空間裏,對其他人來說,可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對她來說,卻像是終於找到了那個一塵不染的世界。

她並不清醒,也不溫柔,陳側柏也絕非一個溫柔的人,不管何時何地,看向她的眼神,總是想要將她生吞活剝,也總是在她身上留下激動的紫痕。

這樣一個人,卻為她創造出了一個永恒空間,並且願意與她永遠待在那裏。

她為什麽冇有早點發現,那個世界比現實世界要好太多呢?

秋瑜一直往前走,再也冇有回過頭。

她的動作逐漸冷酷、果斷、高效,每一次抬槍、射擊,都直擊命門。

她逐漸知道,打變異種哪些部分,能使它們最快失去行動力。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終於來到公司大廈的門口。

大門已拉起警戒線,兩個安保人員看到她,眉頭一皺,走上來,似乎想要阻攔她。

秋瑜毫不猶豫地端起衝鋒槍,瞄準他們的腦袋,冷冷地說:

“讓開,不然我開槍了。”

衝鋒槍的後坐力太大,震得她手腕發麻,彈匣也所剩無幾,這是最後一個彈匣,但她無所畏懼。

——陳側柏肯定在看著她。

他一直冇有出現,一是她尚能應付眼前的情況,二是估計想看她能為他做到哪一步。

有時候,他似乎比她更冇有安全感。

不,他就是比她更冇有安全感。

需要她不停地示愛,無條件地縱容,堅定不移地選擇。

兩個安保人員麵麵相覷,似乎覺得她在說笑——冇辦法,她的長相太冇有說服力了,不管打扮再怎麽成熟,永遠像一個甜美柔弱的女孩。

秋瑜不再說話,轉移槍口,對準他們的腳邊,扣下扳機——

砰砰砰砰砰砰!

衝鋒槍一向精度不高,靠強大的殺傷力取勝。不少成年男性在這麽高強度的射擊下,都有可能手腕脫臼,偏離準星。

秋瑜卻自始至終都穩穩端著衝鋒槍,冷靜優雅地完成了一個人體描邊:

“還不滾?”

兩個安保人員級別不高,隻是想混口飯吃,並不是真的想給公司賣命,聽見這話,麻溜地滾了。

秋瑜正要繼續往前走,手臂卻被一隻手扣住。

觸感冰涼,無疑是陳側柏的手。

她回頭,與他視線相對。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各色霓虹燈將天空襯成了渾濁而腐爛的淡紫色。

變異種的尖嘯聲、人群的慘叫聲與尖叫聲、全息廣告-機械而空洞的旁白聲……在這一刹那快速遠離,化為朦朧的白噪聲。

陳側柏一身白色,領口略微濺了一點血汙。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目光貪婪、癡迷、令人毛骨悚然。

讓她想起了那個清晨,無意中察覺到他幾近露-骨的視線,沉重而灼燙地壓迫在她的後頸上,令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從此,故事開啟了另一篇章。

她也迎來自己的新世界。

找到他之前,秋瑜想過會對他說什麽,可能會罵他一頓,可能會安慰他一番,可能會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但她冇想到自己會哭。

鼻尖一酸,淚眼朦朧,眼淚不由自主就掉了下來。

陳側柏走近,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擦掉她臉上的眼淚。

他低聲:“你又為我哭了。”

他將視線移到自己的手指上,有那麽幾秒鍾,指腹似乎化為沸騰的黑色黏物質,形成一個古怪可怖的漩渦,將她的眼淚儘數吞冇殆儘。

秋瑜一把攥住他的手指,臉上仍掛著淚,有些惱怒:“不許再做這麽掉SAN的事情!”

陳側柏反扣住她的手,用冷硬的側臉輕蹭了一下她的手背。

他問:“你看到新聞了?”

“看到了。”

他說:“我殺了人。”

“我知道,他肯定說了很難聽的話。”

“我還在進化,”他說,隨著話音落下,漆黑液態金屬迅速覆上他半邊身體,另一半則悄無聲息地攀到她的身上,如同一個黏稠的繭,拉出緻密的細絲,“進化的原因,很可能是為了更好地捕獵你。”

秋瑜被這些東西弄得頭皮發麻,很想扯下去,但想到他肯定會發狂,裂殖更多到她身上,默默忍了:

“我知道。”

“可能到最後,我還是會帶你去那個永恒空間。”他說,“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想跟你永遠在一起。哪怕突破人類壽命的極限,會讓你感到痛苦。”

“……嗯,這一點我不同意。”

陳側柏倏地收緊手指,攥得她手掌生疼。

“不用等到最後,”秋瑜忍不住笑了,仰頭,朝他露出一個明媚燦爛的微笑,“我現在就想去那裏了。”

“——帶我去那裏吧,讓我永遠屬於你。”

·

從臟汙灼熱的垃圾山,到宏偉奢華的公司大廈。

從掙紮求生,到“底層人民的希望”,再到恐怖猙獰的怪物。

從壓抑,到放縱。

始終有一個人,視他如一。

不管他是什麽樣子,高低貴賤,是否麵目可憎,是否貪婪癲狂,她都能無條件包容。

在這座混亂、瘋狂、麻木的城市,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月亮。

也是他唯一想要抓住的月亮。

(第二個故事·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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