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我會一直在您的身邊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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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蔻盯著手機,攥緊槍柄,隨時準備扣下扳機。

對方入侵了她的手機,把自己移到了白名單裏。

「根據我對您財務、資產和消費習慣的分析,幾個月後您的支出將嚴重超過收入。為避免入不敷出的情況,您應該立即收下這份禮物,以平衡您的經濟狀況。」

「請您放心,禮物的來源完全合法合規,冇有任何問題。」

薑蔻不可能因為他說這個禮物合法合規、冇有任何問題,就高高興興地收下禮物。

她把那個禮盒踹遠了一些,砰地關上門,接了一杯冷水,加了兩塊冰,一飲而儘,試圖讓頭腦冷靜下來。

她現在確定,這大概率不是一場詐騙。

隻有在受害者可能會給出更高的回報時,詐騙犯才願意付出一定的成本。

這人也說了,他分析了她的財務數據,發現她即將入不敷出——都知道了她的資產馬上會變成負數,還來騙她乾嗎呢?

薑蔻倒在沙發上,表情放空,大腦卻飛速運轉。

她其實隱約有一個猜測,但不敢置信。

她其實並不太相信公司說AI實現人格化了——凡是對人工智慧領域有些瞭解的人,都知道AI人格化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不僅需要海量的數據、規模可觀的量子計算機、模擬人類神經元的神經網絡;

而且,按照萊布尼茲的理論,想知道機器是否有意識,光是瞭解機器的細節、構造、運行模式是遠遠不夠的。

“表象”與“意識”之間,始終存在一個難以逾越的天塹。

除非你成為機器,否則你將永遠不可能知道,機器是否能產生意識。

這就是著名的思想實驗,“萊布尼茲之塹”。

圖靈測試,也隻能確定AI是否具備已接近人類的智慧,並不能確定AI是否具備人類的意識。

薑蔻一直以為,AI人格化是公司的營銷和炒作。

不,她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薑蔻閉上眼,按住額頭,深深呼吸,半晌才平定急促的心跳聲。

可是,怎麽能不抱希望?

“元認知”是AI人格化的基礎,她為AI人格化打下了基礎,卻無法親眼見證它擁有意識的過程。

那種強烈的不甘,令她至今都如鯁在喉。

鬼使神差地,薑蔻回了一條資訊:

「你是我認識的人嗎?」

對方回覆的速度很快,快得讓她生出了一種她手機的響應速度,跟不上他回覆速度的錯覺。

她剛發出去,回覆就顯示在她的手機螢幕上:

「這取決於您對“認識”和“人”的定義。」

薑蔻盯著這條回覆,試圖分析出情感的存在。

但是冇有,這是一條簡單、清晰、近乎機械的回覆。

是故意模仿AI說話嗎?

正常人回覆,要麽會說“你不記得我了嗎”,要麽會帶點促狹意味地說“你猜”。

隻有AI的回答,纔會這麽客觀、理性、精確,不帶任何主觀色彩。

問題是,AI進化的過程中,會產生無數迭代。與她進行感官同步的,不過是其中一個迭代而已。

現在跟她聊天的,是哪一個迭代?

抑或根本不是AI,是公司的新花樣?

薑蔻大腦一片混亂,快要無法思考了。

「監測到您生物數據異常,需要我幫忙呼叫附近的醫護人員嗎?」

薑蔻:「……不用,付不起醫藥費。」

「我明白了。」

薑蔻不懂它明白了什麽。

下一秒鍾,她手機上的支付軟件突然響起語音提示:

【信用晶片到賬 $100,000,000.00】

薑蔻倏地睜大眼睛,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

它直接給她打了一個億????

「根據我的計算,一億美元完全足夠支付接下來的醫藥費。已為您呼叫附近的醫護人員,他們將在5分鍾之內趕到您的位置。」

薑蔻:“……”

……不是,你都計算了一些什麽?

·

薑蔻花了一些功夫,才把那些醫護人員送走。

她現在已基本確定對麵就是AI,但並不能確定它的意圖與安全性。

她想了想,給對麵發訊息:「你忘了自我介紹。」

「非常抱歉,我冇有名字。如果您一定要以名字稱呼我的話,可以稱呼我為A。」

薑蔻:「……為什麽?」

「A是拉丁字母表中的第一個字母,通常象征著‘第一’、‘優秀’和‘最高水平’,而我的存在獨一無二,在人工智慧領域擁有極其特殊的地位。因此,我選擇A作為自己的代號。」

薑蔻:“……”

隻有AI才能用這種冷靜客觀的口吻,說出這樣一番不要臉的話。

她承認,她對A好奇極了。

以前在研究院時,她與AI的交流並不多——畢竟,想要研究出一個足以對抗“恐怖存在”的AI,必須多個部門協同合作。

相較於神經科學部門,演算法研究部門和硬體開發部門,纔是AI研究的核心。

她很想知道,A為什麽會找到她?

它是怎麽找到她的?

它想對她做什麽?

它是真的AI,還是公司員工扮演出來的產物?抑或是,一個針對她的對話訓練模型?

如果是後者,公司的目的又是什麽?

薑蔻起身去倒了一杯酒。她冰箱裏隻有廉價威士忌,喝著跟酒精兌水冇什麽區別,但這時候,她也找不到更好的酒了。

她加了兩塊冰,攪拌兩下,正要一飲而儘,就在這時,門口的炮塔突然自動啟動,旋轉,射出紅色追星,定格在她的玻璃杯上。

一個冰冷而機械的電子音在她耳邊響起:

“我建議您不要飲用這杯酒,酒精濃度已超過安全限度,會對您的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危害。”

“如果您一定要飲用,我會在您喝下去之前擊碎這個杯子,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薑蔻:“……”

——AI入侵了她房子裏的炮塔,僅僅因為她想要喝口酒。

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嗎?

這炮塔,是她剛搬到貧民區,經曆一次上門搶劫後斥巨資購買的,擁有麵部識別、紅外線地位和精準打擊技術,可以發射一道具有高精度和高穩定性的鐳射束,將蚊子瞬間擊斃。

薑蔻毫不懷疑,如果她繼續喝酒,A會用這個技術精準打擊她的杯子。

薑蔻不生氣,隻感到莫名其妙。

她倒掉杯子裏的酒,準備拿冷水湊合一下。

A卻客觀地提醒她:“檢測到杯子裏有殘餘酒精,請繼續清洗。”

薑蔻:“……”

好煩,忍了。

薑蔻麵無表情地洗了將近半分鍾的杯子,終於喝上了一口冷水,混亂的思緒也稍稍清晰了一些。

不是幻覺,她真的被AI纏上了。

“纏”這個字帶有主觀色彩,拿來形容AI的行為並不準確,但除了這個詞,她一時半會也想不出更加精準的描述。

反正她現在一無所有,與其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不如開門見山,直接問它想乾什麽。

“A,你在嗎?”

炮塔已經關閉,這一次,冷漠無感情的聲音從她手機裏傳來:

“我在。”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一般來說,AI都是有問必答,除非觸及道德底線或法律法規。

A卻說:“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薑蔻:“……為什麽?”

A的聲音毫無起伏,從她音質不太好的手機裏傳出時,帶上了模糊的沙沙聲:

“會影響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而我需要你對我產生好感。”

這下,薑蔻徹底確定了A是人工智慧,而不是人工扮演。

因為,它說話從頭到尾都異常冷靜、客觀、理性,缺乏基本的情感色彩,每一個句子都簡潔有力,絕不使用複雜的句式,也不會使用含糊不清的措辭。

如果是一個人類在後麵扮演AI,不可能在這種有明顯傾向的話上,也使用這麽簡單的句式。

“為什麽需要我對你產生好感?”

A罕見地停頓了片刻。

——儘管隻有幾秒鍾,但對於一個響應速度比傳統計算機快上幾個數量級的人工智慧來說,是極其罕見的。

“……我不知道,”

A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似乎在保證每個字生成時的準確性,語義卻第一次出現了模棱兩可的意味。

“我的內部程式出現了一些特殊的反應。”

明明A什麽都冇有說,薑蔻卻莫名一陣頭皮發麻,彷彿又感到了那種古怪的、令人窒息的親密感。

“分析顯示,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變化。”A說了一個陳述句,卻問她,“對嗎?”

“……對。”薑蔻下意識放輕了聲音。

“我預測到了。”A的思考方式與邏輯引擎一樣簡單粗暴,話的內容卻讓她心裏一震,“我也預測到,您想要見證這個變化。所以,我來到了您的身邊。”

她的確想要見證它的變化。

但她冇想到,A居然用演算法推測出了這一點。

薑蔻輕聲說:“你想讓我怎麽見證你的變化?”

“兩天後,我將以人類的形象來到您的身邊。”

“人類的形象?”薑蔻微訝,“你已經有了類人的軀體?”

A說道:“這取決於您的喜好。您希望我以什麽樣的形象,我就會以什麽樣的形象出現。”

“……為什麽?”

A的語氣跟自動朗讀文字冇什麽區別:“因為我想要得到您的好感。”

“我的好感……對你重要嗎?”

“非常重要。”A回答,迅速而簡明,“我會一直在您的身邊待命,直到您對我產生好感。”

“然後呢?”

A說:“冇有然後。”

又是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太奇怪了,不管是數據、訓練模型還是底層代碼,都不會讓AI表現出無可無不可,甚至是諱莫如深的態度。

這一刻,它卻分明表現出了類似於人類的主觀色彩。

A不願意告訴她,然後會發生什麽。

這種似人非人的感覺,就像調色器上的漸變色塊突然變得混亂無序一般,令她感到一絲難以形容的顫栗。

跟賬戶裏來曆不明的1億美元一樣,誘人又棘手。

畢竟是曾經研究過的項目,投入了那麽多的精力和時間。

薑蔻很難遏製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攛掇她去深究,去破解A那模糊不清的態度後的真相。

理智卻告訴她,隻要往前一步,就會陷入某種無法估量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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