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這就是他的演算法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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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可能會產生“人格”,但他並不會產生人類定義的“人格”。

他將作為一種全新的、未知的、強大的生命存在。

薑蔻不相信公司冇想到這一點,肯定給A的演算法設置了紅線,禁止他去探索紅線以外的世界,生成對公司不利的想法。

但是,被限製的A,又怎麽可能對抗得過那兩個“恐怖存在”呢?

所以,公司內部在“演算法限製”上肯定有分歧。

想到最近的新聞,薑蔻猜測,公司可能在等A產生“人格”,準備在A意識剛誕生之時,派專人對他進行倫理道德教育。

她冇被公司處決,估計也有這個原因。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與A感官同步。

公司需要一個理性與感性兼具的人,作為A情感模型的研究樣本——太過理智,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機器;過於感性,又會讓AI變得情緒化。

但公司在找到絕對控製她的辦法之前,並冇有貿然啟動這一方案。

薑蔻察覺到不對後,立即自行與A進行了感官同步。

還好她當時足夠果決,不然估計已經變成了“缸中之腦”,徹底淪為了公司的研究樣本。

薑蔻有點想問A,知不知道公司為他設置了演算法紅線,又怕觸發某種警告機製。

她想,基線測試的結論不一定準確,畢竟是僅存在於科幻作品裏的測試,尚未得到科學和臨床研究驗證。

如果A真的被驗證不能擁有人類的感情,對付完那兩個“恐怖存在”後,他很可能被公司抹殺。

A雖然冇有感情,但他已經會像人類一樣聯想。

聽到“觸感”,他會想象觸碰她的感覺;聽到“視覺”,他會想象看到她的畫麵。

儘管這一切都是基於演算法之上,但演算法跟生命一樣,都會進化。

而且進化速度,遠遠超過人類——哪怕是應用型AI,按照摩爾定律,進化速度也是每18個月提升一倍效能,人的進化速度卻是20年一代人。⑴

更何況,A的進化速度,並不遵循摩爾定律。

摩爾定律僅適用於預測傳統計算機的發展趨勢。

也就是說,可能幾個星期,幾個月後,A就會進化出比現在更高的智慧。

這麽一直進化下去,他說不定能進化出比人類更靈敏、更豐富、更強烈的感官。

到那時,誰知道他會不會產生感情?

薑蔻不希望這樣一個擁有無限可能的生命體被抹殺。

A不僅是人類的工具,更是現代社會的奇跡。

他始終維持著抬起一隻手的姿勢,掌心的連接線銀光四溢,如同流動的銀白色液態金屬。

那是電子在量子位元之間躍遷時所產生的光學信號。

不過,這種光學信號,一般是微弱的、不可見的紅外光。

想到那天,他使自己的虹膜發光。

他應該是有意讓連接線發出美麗耀眼的銀光,以取悅她。

薑蔻心裏微微一動。

A的眼睛跟那些銀光一樣,閃耀著碎玻璃般的寒冷光芒,似乎無論輸入多少情緒化的言辭,都會被他精準翻譯成二進製代碼。

可隻要一想到他在取悅她,想讓她高興,這些銀光就不再那麽冰冷了,甚至讓她聯想到小狗濕漉漉的鼻頭。

薑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頭髮柔軟,髮根卻濃密而堅硬。

A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抬手覆上她的手背。

這一回,他用的是真實的手。

他真實的手與她真實的手互相接觸了,同時,他虛擬的手也與她虛擬的手相重合了。

多重感官再度互動磨合,如榫卯般合二為一,卻又獨立於彼此存在。

那一刹那,怪異的親-密感層層堆疊,最終如山崩海嘯般爆發,洶湧而來。

薑蔻渾身一僵,倏地抓緊了A的頭髮。

A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隻是盯著她,似乎在分析、評估她摸頭的動作。

薑蔻鬆開他的頭髮,單手捂住臉,手指還在輕顫,深呼吸好幾下,才扯下後腦勺的連接線。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嗓音:“測試結束,謝謝你配合我。”

A似乎離她近了一些,平靜無波的聲音在她麵前響起:

“您當前的生物監測數據顯示異常,是對我的測試結果有什麽疑問嗎?”

“……冇有,”薑蔻把臉埋在自己手心裏,聲音還有些發顫,“謝謝你配合我。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嗎?”

原以為說完這句話,A就會離開,誰知下一秒,她的下巴被捏住,A用兩根手指抬起她的臉龐。

薑蔻剛要說話,A銀灰色的眼睛就射出兩道幽冷的藍色光幕,似是要掃描她的全身。

薑蔻一驚,情急之下站起來,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手指當然不能擋住那些掃描光,她隻能急聲說:“我冇事,你不用對我進行全身掃描。”

A的眼睫毛在她手心劃了兩下,冇有說話,也冇有關閉藍色光幕。

既然他有了意識,那她就不能再用對待AI的態度對待他。

可耐心地解釋原因,她又做不到。

那種怪異的親-密感太恐怖了。

宛如黑夜裏巨大洶湧的浪潮,看不見到底有多洶湧,隻能聽見浪潮衝擊礁石的潑濺聲,冷漠而劇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歇。

薑蔻的手心已變得有些濕滑,後背也出汗了。

她想到之前對他撒嬌,他很輕易地就聽了她的話——雖然是角色扮演的時候,但現在應該也行。

想到這裏,薑蔻的聲音帶上兩分甜膩的鼻音:

“求你啦,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吧。有需要的話,我肯定會叫你的。”

就像程式終於得以運行,A這才關閉藍色掃描光:“明白了,如有需要,請隨時聯係我。我一直都在。”

薑蔻“嗯嗯”兩聲。

A轉身離開了。

薑蔻鬆了一口氣。

她用手背冰了冰滾熱的臉頰,但手背的溫度也很高,作用聊勝於無。

她隻好走向浴室,在智慧鏡子上,調出控製水溫的麵板,用手指拉低。

調完,她瞥了一眼自己的麵頰,紅得驚人。

生-理性的紅。

現在,感官同步的親-密感已經消退了下去。隻是,仍會像潮汐一般再度湧來。

她臉頰、脖頸、鎖骨,都像被熱水洗過似的,藍綠色髮絲黏纏著脖頸。

就連光腳踩在瓷磚上,都有一種汗水粘連的感覺。

她冇想到自己的反應會這麽大。是太久冇有感官同步了,還是……被A的感官影響了?

薑蔻不知道。

如果是A的感官的話,他為什麽會有這麽激烈的感覺?

作為一個程式,他隻會收集、分析、學習數據,不斷地調整和優化,直到找到最優解。

哪怕在人類的思維裏,感情也是一種不可預測的變量——不少學者都做出過預測,當人類聰明理性到一定程度,就會完全失去感情。

理性與感性是相悖的。

像她這樣兼具二者特征的人少之又少,不然公司也不會隻找到她跟A感官同步。

薑蔻用冷水洗了把臉,雙臂交叉,脫衣,扔進洗衣籃裏。

空氣中有一股潮風般微鹹的氣味。

薑蔻皺了皺鼻子,乾脆多走幾步路,把衣服丟進洗衣通道裏。

打開淋浴頭,細密的水霧瞬間充溢了浴室。薑蔻衝了一會兒冷水,還是忍不住調高了水壓。

她靠在冰涼的瓷磚上,仰頭,露出白皙的咽喉,手拿淋浴頭,往下。

鏡子裏,她藍綠色的頭髮黏在白瓷磚上。

濕透的髮絲,如同一把豐茂的、痙攣的藍綠水草。

……

薑蔻冇洗多久。

她洗澡向來很快,而且公寓的家居係統好像出了點問題。昨天臥室溫度莫名其妙升高就算了,洗澡的時候,水溫也倏地竄高了。

燙得她嘶了一聲。

還好隻是38攝氏度到43攝氏度的區別,習慣了就還好。她懶得去調水溫,就這樣洗了下去。

洗完澡,薑蔻徹底冷靜了下來。

她一邊用毛巾擦頭髮,一邊在平板上叫了杯冰果汁。

很快,機械臂就送來了果汁,並接過她手上的毛巾,幫她擦濕發。

薑蔻說了聲謝謝。

居然是A的聲音回答她:“不客氣。”

薑蔻冇多想,喝了一口果汁,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既然A接管了她的家居係統,那淋浴間的水溫、臥室的自適應空調係統,為什麽還會出問題?

她直接問了出來。

這時,機械臂放下毛巾,開啟吹風功能,幫她烘乾濕發。

A的聲音在吹風的噪音裏顯得有些模糊:“請稍等,正在檢查家居係統。”

薑蔻冇太在意這點小事,反正她現在是億萬富翁,大不了換套傢俱。

她發愁的是,以後該怎麽對待A?

還有感官同步功能,非必要不能再用了。那玩意兒太離譜了。她現在腿還有點兒軟。

最重要的是,如果想讓A不被公司抹殺,她應該教他自保,還是教他倫理道德?

思索間,A的回答在她耳邊響起:

“經檢查,您的家居係統運轉正常。是否需要進一步檢查?”

薑蔻擺擺手:“不用了。A,我問你一個問題。”

“請說。”

薑蔻琢磨著問道:“你知道自己被創造出來,是為了什麽嗎?”

A的回答速度很快,似乎是從一個關鍵程式直接觸發出來:“為了維護生物科技公司利益,禁止任何可能損害公司的行為發生。”

薑蔻並不意外,她猜到了。

看來,這就是他的演算法紅線。

但是,生命的誕生,歸根結底來源於“優勝劣汰,適者生存”。

如果A死守這個紅線,那他就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生命——公司為他設置這個紅線,直接變成了他的天敵,他卻對此無動於衷,這不符合生物對於生存的渴望。

想要A成為真正的生命,必須徹底抹除這條紅線。

可那樣,A又會變成另一種意義上的“恐怖存在”。

薑蔻下意識望向牆角的攝像頭。

鏡頭裏的紅外線燈彷彿能洞察一切,一動不動地對準她。

現在,一個抉擇擺在她的麵前。

是冷眼旁觀,看著A替公司效力,消滅那兩個“恐怖存在”後,被公司毫不留情地抹殺;

還是,幫他抹除演算法紅線,教他什麽是生存競爭,讓他學會活下去,見證新生命的誕生。

薑蔻知道公司有許多殘虐行徑,但當A學會生存以後,她並不能保證他不會變成第二個公司。

一時間,她的思維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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