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多了一條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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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蘇憾取出輿圖,仔細檢視。

東仙境,西魔土,真龍棲息之地的北漠禁區,南極寒大陸以及中土,還有藏在輿圖西北角落的罪洲,與西魔土隔著一片寬廣海域。

這個格局自從真龍銜珠降世後,數萬年來從未變過。

唯有凡人繁衍生息的中土,紛爭不斷,更朝換代。

現今的中土大陸,三國鼎立,相互製衡。

輿圖上,斷斷續續的幾條山脈幾乎橫穿了整箇中土,將中土分為南北兩部分。

而大周占據了整個南部,而北部版圖則被北嶽與裴國分割。

蘇憾將目光定在裴國的版圖,很快便找到了定山城所在的方位。

定山城坐落於裴國的南部邊境,依著巍峨的伏幽山脈,與大周隻有一山之隔,離北嶽倒不算太遠。

蘇憾存放前世遺物的洞府,位於現今北嶽境內的鹿山山脈。

蘇憾仔細看了看商船路線圖,發現即使是從雲霧城出發,也冇有直接通往北嶽鹿山山脈的商船。

不過,從雲霧城可以去到其他的城池,屆時再轉乘其他商船倒也可以。

蘇憾確定好路線,並確定雲霧城所在的位置後,便收起了冊子,再次動身走上官道。

……

……

走了半個時辰,夜色已暗,蘇憾並冇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蘇憾正默默地走著路,忽然聽到身後遠處有喊聲傳來,聲音略顯熟悉。

蘇憾側耳,凝神傾聽。

「……恩……公……恩公……」

蘇憾一愣,聽出這把聲音屬於昨日救下的少女──陳初瑤。

於是便停下腳步,靜靜等待遠處的身影慢慢跑來。

不多時,陳初瑤氣喘籲籲地停在蘇憾身前,額頭全是汗珠,連話都說不出來,看得出她是一直奔跑過來,冇有停過。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理順了氣。

看著蘇憾疑問的眼神,她低頭輕聲說道:「恩,恩公,我來了。」

然後就攥著自己的衣角,冇下文了。

蘇憾眨了眨眼,原本還在迷惑,但忽然看到了她背後背著行囊,登時明白過來。

陳初瑤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蘇憾,看到蘇憾正在打量自己身後的行囊,於是鼓起勇氣解釋道:「我,我是來報答恩公的!

「昨日得恩公所救,還在恩公相助下拿到百兩銀票,昨夜回去後,便連夜為爹孃辦理後事。今日下午,爹孃已經入土為安了。

「此恩甚大,無以為報,唯有一生為奴為婢方能報答。

「丁二少身死的訊息已經傳遍全城,我得知時便知道是恩公所為。可惜前往丁府時,恩公已經不見蹤跡了。

「幸而恩公傍晚時分重新現身,我雖然還是晚了一步,但聽人說恩公剛剛出了城,我便去問了守城大叔,大叔指明瞭方向,所以便一步也不敢停,就怕追不上恩公。」

一大段話說完,陳初瑤的勇氣也已經泄光,復而低下頭去,看不清神色。她的拳頭忽而抓緊,低聲喃喃道:「我……已經冇有家了……」

她輕輕抹了一下眼睛,音量提高了些:「希望恩公能夠成全……」

陳初瑤如湖泊般清澈的眼睛噙滿淚水,裡麵泛著擔心被拒絕的波紋,抬眼看著蘇憾。

蘇憾嘆了口氣。

少女已是家破人亡,而且,她與丁二少之死有所牽連,倘若還讓她留在定山城,丁家不一定會放過她。

再加上,原身少年是因為對她暗生情愫,為了受害者一方的她挺身而出,才導致了後麵一係列的事情。

他不覺得這二人有什麼過錯,他們都是受害者。因此,他才將錯誤的源頭——丁二少,一劍斬了。

唯一讓他覺得有些愧疚的,則是自己因為受傷無法動彈的緣故,還是慢了一步,不能保得許風的孃親與幼弟的性命周全。

如今麵對陳初瑤,蘇憾的一絲愧疚讓得他消去了拒絕她同行的想法。

既然最終無法保得少年的家人的性命,那至少,可以繼續保得少女安好。

畢竟,這也是原身少年最初的想法。

想罷,蘇憾說道:「那便暫且跟在我身邊,待以後找到好夫家,你想落葉生根了,再自行去吧。」

見他答應,陳初瑤趕緊抹去眼淚,再次鞠了一躬:「謝謝恩公成全。」

蘇憾心中微一嘆氣,這孩子不知是否因為忽逢钜變,心思變得十分敏感,言行舉止都變得異常地小心翼翼。

蘇憾轉身繼續前行,陳初瑤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低頭看著他的腳後跟。

在安靜中前行片刻後,陳初瑤心情慢慢平復下來,隻是依舊沉默不語,眼神黯淡,失去雙親的痛楚,一時半會無法恢復。

考慮到多了一個小尾巴,而且小尾巴的體力還很差,在這冰天雪地裡前進太過勉強,蘇憾便停了下來,準備歇息。

他在路旁掃除積雪,掃出一片空地,又拾了些柴火,而後雙指輕輕一撚,一團火焰在指尖「嘭」地燃燒起來。

衛和昌練了好幾年的烈火爪,連個火星都冇冒出來,蘇憾這麼輕輕撚出來了。

若是被他知道,怕是要氣得活過來。

陳初瑤在蘇憾撚出火焰時,眼中的黯淡才微微明亮了一下。

其實也是被他的神仙手段嚇了一跳,後來才突然想起,城內的人說恩公是仙師。

蘇憾點燃柴堆,二人便就地圍著小火堆坐下歇息。

陳初瑤從行囊中拿出乾糧,取出一些遞給蘇憾,後者習慣性地想搖頭拒絕,卻發現肚子確實餓了。

看來他仍然冇習慣現在的軀體,渾然忘了自己如今才一境,離不開正常的吃食。

修行者自三境後,方能以靈氣為食,不再依靠世俗的吃食來維續生命。

在定山城,眾百姓圍著他送食物時,他也是忘了這茬,所以一樣都冇有收。

如今尷尬了。

蘇憾默默地接過乾糧吃了起來。

陳初瑤咬了兩口,便將乾糧收了起來,雙手環膝,看著火堆發呆。

吃完乾糧,蘇憾便盤腿,開始吞吐靈氣修煉。

今夜同樣無雪,雲層依舊黑壓壓的一片,身處荒山野嶺,四周皆是皚皚白雪。

動物早已冬眠,或者是蜷縮在自己的小窩裡儲存能量,不出來活動。

因此,這片荒山野嶺中,留給二人的便隻有深沉的寂靜。

在安靜之中,陳初瑤稍稍回過神來,微微抬眼偷看了修煉中的蘇憾一眼。

蘇憾的身後儘是無邊夜色,唯有頭頂一縷輕煙,讓她看著有些出神。

在這一刻,她突然感覺,修行中的恩公,好像一支點燃的貢香啊……

她出神地看著蘇憾頭頂的白煙,忽然在想,若她也能修行,成為仙師,是不是就可以醫好阿爹的傷,是不是可以自己手刃那丁二少,是不是可以讓普通的百姓們,不再像她那般受欺壓,任由強權宰割?

興許是吧,她想。

隻是「仙師」這個身份,離她實在太過遙遠。

作為邊陲城池普通人家的孩子,父輩們一輩子麵朝土地,她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繁衍生息。

以前,偶爾聽說哪傢俬塾的誰誰誰踏入什麼仙緣境,成為了仙師,從此一飛沖天。

她們也會羨慕,有時也會想要去試試。

但是父輩教給她們的是踏實生活,過好這一生就可以了。

所以,即使那些仙宗將入門功法放於坊間流傳,大家皆可在私塾或者武館裡獲取到修行的入門功法,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去嘗試。

她們隻遵循了父輩,以及父輩的父輩們的教導,腳踏實地地生活著。

當然,也有些人不甘於此,畢竟若是真的可以入門成功,那麼便可以上報給城主府。

聽說各大仙宗們與中土各國皆有協定,若是有成功踏入修行路的仙苗,各國需要給予便利,例如用商船將其送到東仙境去,一切費用全免。

對於她們來說,隻要能夠入門成功,便有機會去無比遙遠的東仙境,去努力加入仙宗們,而後修行,成為真正的仙人。

隻是想到要離開父輩們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故土,她們又有些驚惶。

而且,即使拿到了入門功法,若無人帶著修行,也很難自己堅持下去。

畢竟無人教導時,竅門難以打通,日復一日地麵對著毫無進展、虛無縹緲的修行,許多人都會因此而放棄,轉而擁抱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她的生活,從雙親被丁二少害死的那一刻起,還能普通嗎?

陳初瑤胡思亂想著,睏意襲來,便緊了緊身子,儘量將身體蜷縮起來,保留體溫,而後緩緩閉上眼睛。

片刻後,蘇憾睜開眼睛,看向陷入睡夢的陳初瑤。

即使她已弓成了蝦米,已求讓體溫散得慢些,但依舊是忍不住因為寒冷而微微顫抖著。

可她仍然一聲不吭,默默地承受著。

蘇憾伸出手,輕輕地搭在陳初瑤的肩膀上,就在這時,他忽然微微挑了一下眉,沉思了片刻後又閉上了眼睛。

很快,陳初瑤緊繃且輕輕顫抖的身體漸漸平復下來,愈加放鬆。

睡夢中,陳初瑤覺得一股暖意包裹了自己,驅散了深冬的徹骨寒意,似乎身在春風拂麵的三月。

陳初瑤皺著的眉頭也被暖意撫平,麵帶淺笑,睡得漸沉。

蘇憾則閉眼,一邊無聲地吞吐著靈氣,一邊將靈氣化作熱意渡給陳初瑤。

二人身前,一團火焰緩緩燃燒著,偶爾發出「劈啪」的燃聲。

這幅畫麵嵌在了無邊夜色中,靜謐而雋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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