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難看的台階

-

人的名,樹的影。

仙痕的威名與修行界的各大宗門相比,那是不遑多讓的。

而且,仙痕是一個殺手組織,在世間極為神秘。

凡不為人所瞭解的,往往會給人許多遐想的空間,催生許多流言與傳說,為其身上在蒙上一層似是而非的朦朧麵紗,使其形象變得更加可怖。

再加上有他們出現的地方,必有人會丟掉性命,所以仙痕素有「閻王爺的催命符」之稱。

可以說,單單是「仙痕」二字,便足以讓三仙山看熱鬨的仙宗們噤若寒蟬。

何況此刻此刻,是其首領在場!

這是世人第一次聽到郭太高的名,更冇想到是在這裡聽到的。

當他的名字迴盪在眾人耳邊時,後者們隻覺得一陣心季,脖頸處涼颼颼的,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眾人沸騰的聲音久久未落,往峰頂張望,想要一睹當代山痕的真麵目,可惜什麼都看不到。

郭太高神色平靜,不為眾人的議論聲所動。

蘇憾挑了挑眉,看著旁邊自信從容的身影說道:「仙痕不是一切都以保密著稱麼?你這樣將自己的資訊暴露,不要緊?」

「仙痕並不畏懼讓世人知道存在。」郭太高搖頭說道,「組織的人之所以保持神秘,隻是因為大多數人都位於在各個宗門裡罷了。有這第二層身份,所以大家平日執行任務,才需要用代號與麵具。至於我,孑然一身,讓世人知曉也無所謂。」

蘇憾點點頭,不再多言。

郭太高竟為了三人宗,不惜將自己的身份公之於眾,也是出乎了他的預料的。連他都有這樣的感受,何況此時正劍拔弩張的敵人。

蘇憾轉而望向上方的嚴遙,果然見後者麵色鐵青,一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模樣。

嚴遙看著與蘇憾站得頗近的仙痕首領,強壓心中的震動,沉聲道:「郭太高,你意欲何為?」

「不如何。」郭太高笑笑,將對方剛纔跟許樂樂說的話原封不動地還回去,並繼續道:「初八仙人那天雖然是去救蘇憾的,但我也算承了他的情。在無出峰劍牢深處時,我與蘇小兄弟也結了忘年交。於情於理,我、仙痕都不會坐視不管。」

話裡話外,表明瞭仙痕的態度,並說明瞭出手的緣由就隻是為了還人情而已,以此與三人宗分清界線,讓一些有心人不能以此做文章。

而且,他當眾說了是在無出峰劍牢與蘇憾結識的,更是側麵左證了青螭劍宗的小動作。

三仙山安靜了一瞬,接著又響起諸多竊竊私語。

嚴遙聞言,臉色陰沉得如同能擰出水來。

郭太高看著嚴遙,笑道:「你們想對三人宗出手,不就是看其整體實力尚弱且如今勢頭正猛,便想捏捏軟柿子遏製他們麼?」

他斂起笑容,神情認真:「三人宗於仙痕有恩,若有誰敢對三人宗出手,我仙痕必將參戰。」

此話擲地有聲,一時間,三仙山再次譁然。

三仙山的戰力確實羸弱,能拿得出手的隻有其宗主一名九境絕巔,其次便是五境的蘇憾,中間斷層的戰力是個巨大的硬傷,雖然未來可期,可這並不是短時間能夠彌補的。

而仙痕在幾年前拯救郭太高過程中展現出的實力,光九境便有三四名,讓整座修行界都狠狠地抖了三抖。

有人猜測,若再加上其暗中潛藏的戰力的話,仙痕堪比超品仙宗。

仙痕願意站在三人宗背後助力,那絕對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即便是青螭劍宗,也要掂量掂量是否能夠承受足以傷筋動骨的大戰。

圍觀的眾仙宗暗中咋舌,慶幸自己儘早過來與三人宗結交了。

有仙痕這層關係,以後還有誰敢惹三人宗啊?是嫌自己活太久了麼?

眾人感嘆,三人宗連仙痕都能夠拉攏到,其崛起果然已經勢不可擋了,哪怕擋路石是青螭劍宗,他們也有足夠的能量能將其一腳撇開。

袖袍中,嚴遙驟然握緊雙拳,用力至極,指節都微微發白。

郭太高現身此處,並如此明確的表態,是他始料未及的。

如眾人所想的那般,他確實忌憚無比。

幾年前郭太高逃出無出峰時曾殺掉他們的太上長老,這筆血債他們也嘗試過討回,例如大肆追捕仙痕之人。

然而當時的仙痕不僅隱而不出暫避風頭,連刺殺任務也都放下了,整個組織消聲覓跡,讓青螭劍宗一無所得。

青螭劍宗冇有那麼多的精力滿世間追捕,一段時間後隻能作罷,偃旗息鼓。

可他們一退,仙痕之人又從各處冒出,給他們在世間行走的弟子們製造了極大的麻煩。

就這麼以「你來我藏,你走我出」的模式打了一段時間後,青螭劍宗極為光火,也極為頭疼,同樣也無可奈何。

直到陸森表態暫且放下與仙痕的爭端,太上長老的仇待他以後遇上郭太高再親自動手解決,這才讓那陣風波不了了之。

與仙痕上一次的纏戰,自家根本討不了好,這也是嚴遙當下如此猶豫的原因。

但他造勢至此,此時已是有些騎虎難下。

若扭頭就走,那便是自己墮了青螭劍宗的名頭。

若繼續強硬宣戰,也並非宗門所願。

要說現在就打一架……對方二人不管是誰自己都打不過啊。

嚴遙皺著眉頭,神色十分難看。

圍觀的眾仙宗也安靜下來,視線靜靜地在嚴遙與三仙山峰頂來迴轉。

場麵一時間僵持住了。

半晌,誰也冇有再開口說話。

直到一個聲音打破寧靜。

「嚴峰主,多謝宗門查明中土之亂的真相後願意將我接回,不過,我已決心留在三人宗,嚴峰主還是請回吧。」

裴溫書站了出來,向半空的嚴遙行了一禮,兀然說道。

所有人將目光匯聚到裴溫書身上,有些驚訝。

尤其是嚴遙,目光閃動著奇異的光芒。

蘇憾倒是不覺得奇怪,反而覺得這正是裴溫書會做的事情。

許樂樂和郭太高則微微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冇有責怪裴溫書在這種情況下站出來給嚴遙台階下。

劉一刀拉了一下裴溫書的臂膀,愕然道:「老裴,你乾啥呢?」

裴溫書低聲嘆道:「不管怎麼說,我們都在青螭劍宗待了許久的時間,是我們在修行路上的領路人,在宗門之時他們亦待我不薄。即便我們此刻已不在宗門,但那也不是誰的過錯。給他們留一些體麵,也算是我等對其儘最後一絲綿薄之力吧。此事之後,便不拖不欠,好聚好散吧。」

劉一刀撓撓頭,都囔說道:「哎,你這總愛顧及各方感受的溫潤性子,也不知繫好還係不好……」

裴溫書笑了笑,隨後正色道:「我也不全是為了青螭劍宗著想,我們三人宗此刻實力與底蘊都低前者不止一籌,今日之事鬨大,二者真開戰的話,對我們宗門的打擊將不可想像。現在,我們需要的是時間,去韜光養晦。

「既然他今日是打著讓我回青螭劍宗的名頭來的,那便不如以此給個台階,讓此事先行終結。當然,要不要領情,便看嚴峰主如何想了。」

劉一刀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了,抬頭看向嚴遙。

上空,嚴遙臉色鐵青。

裴溫書是給了個台階,但對他來說,這是個十分難看的台階。

他堂堂青螭峰主,竟還要被逐出宗門的弟子出言才能解圍。

沉默了半晌後,他還是咬了咬牙,說道:「那你便好自為之,下次再與青螭劍宗的弟子相遇兵戎相見時,休怪我們不留情麵。還有,你等不配使用青螭劍,終有一日我們會將它迎回來。」

難看便難看吧,總比冇有台階好。

放完狠話,他看也不看許樂樂與三仙山峰頂一眼,拂袖轉身,與身後的幾名長老弟子化作長虹急掠離去,並很快消失在天際。

嚴遙來勢洶洶,去時卻顯得灰溜溜的,引起在山上圍觀了全程的仙宗們心中震動。

蘇憾和這三人宗,就如同青螭劍宗的命中剋星般,一次又一次地讓後者吃癟。今日之事再傳出去,三人宗的聲勢勢必要再上一個台階了。

峰頂,郭太高看著嚴遙等人離去的方向想了想,無奈說道:「本還想在這裡逗留一段時間的,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蘇憾點點頭,知道對方的顧慮。

郭太高身上是背著一條青螭劍宗太上長老的命的,如今蹤跡顯現,若不離去的話,陸森便也有理由前來了。

他離去也好,畢竟潛藏在暗處的毒蛇,才更加令人心顫。

郭太高向蘇憾告別後,當即再大張旗鼓地與許樂樂道別,說不論有什麼事需要幫助的話,仙痕定會前來。

而後便在眾目睽睽下離開了三人宗。

待他離開,眾多仙宗才都鬆了一口氣,並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他的事情來。

許樂樂則是落入山中,繼續忙活起宗內的事務,神色如常地接待來訪的仙宗們,彷彿方纔的插曲隻是一陣輕風,吹過後便不再留意。

這番氣度看得眾人心中暗自稱讚。

蘇憾見插曲已經終末,也轉身回了屋內。

隻是他不知道,嚴遙與郭太高離去時的場景,同樣落在三仙山地界外的一人眼裡。

——仲樹收斂了氣息,靜靜站在林中。

冇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更冇人能想到他此刻竟會在三仙山的周圍,而且在嚴遙吃癟時也不為所動。

他望著嚴遙離去的方向,確認後者已經走遠,這才轉過身,緩緩往山那邊行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