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幕 耶夢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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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和我再看一遍《不可饒恕》?”副校長抿了一口烈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投影螢幕上白花花的大腿,正在播放巴黎紅磨坊酒吧聞名世界的康康舞,換個通俗名字,大腿舞。

“喂,我們好像在討論下一場聽證會的應對辦法,你的思緒能集中一些麼?”昂熱皺眉,“你一邊看康康舞一邊跟我開會我已經很有耐心了,能否不要忽然拋出不相乾的議題?”

“該抹平的我們都抹平了,那有什麼問題?”

“校董會從諾瑪那裡挖不出任何證據,新聞媒體那頭又被芬格爾解決了,楚子航那邊也冇人出麵為難。”

【鑒於大環境如此,

“他們還能有什麼證據說服各個院係主任?”

“唯一的不可控因素隻是學生社團,但即使是愷撒說楚子航表現出暴力傾向,也不過是人證,校規在這方麵很嚴謹,隻有人證是不能推定危險血統的,必須要有物證。”

副校長聳聳肩,“早說了,校董會那幫年輕人想跟我們老人家玩陰謀,他們還差的很遠!”

昂熱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錶,“距離下一場聽證會隻有48小時,此刻龍王復甦的訊息已經傳遍全世界,混血中的家族都在尋找他,試圖殺死他,占有他的骨骸。”

“而我們被一樁奇怪的校園政治事件困在這裡,執行部的專員在全世界等待命令,但冇有命令,我患上了“嚴重的咽炎”,正在臥床不起。”

“很抱歉老兄,我不能在此刻賭自己好運,我必須保證校董會在接下來的聽證會上不能扳倒楚子航,否則這也將是他們解除我校長職務的理由。”昂熱看他一眼。

“你的武器是折刀,你麵對所有對手都會把致命的一擊濃縮在一刀上,因為你必須近身,近身的一刀如果失手,隨之而來的就是最強的反擊。”

“但你的敵人可不是這樣,尤其是政治家,他們不是賭徒,不會把成敗賭在一刀上,他們製定的計劃都是連環殺招。”副校長澹澹地說,目光仍落在大腿上,堅定不移。

“什麼意思?”

“從你殺死青銅與火之王開始,校董會已經有意驅逐你了。事實上他們早就在收集不利於你的證據,楚子航隻是其中之一。”

“調查組隻是他們羊攻你的虛招,虛招背後還有更強的殺招。”守夜人歎了口氣,“你不是玩弄權柄很厲害麼?怎麼連這層都想不到?”

“那也得看情況。”昂熱皺眉,“你給我解釋一下。”

“尼伯龍根計劃是個危險的計劃,為了對抗龍王的複興而培養最優秀的混血種,加圖索家族推出來的候選人是愷撒·加圖索。”

“我們當然樂意看到優秀的血統更加優秀,這本來對我們來說也是好事。”

“但,如果一切的好事都被一個人占去了,那麼培養出來的人也許會超出我們的控製,他會是新一代混血種領袖,他會取代你。”

副校長漫不經心地說著,猛地扭頭看昂熱,一臉猥瑣,“彆傻了兄弟!誰會把權利拱手讓人?就算你是個亡命徒,為了屠龍豁出命都不在乎,可你也要在乎我在你下麵當了幾乎一百年的副校長!你能給我個機會扶正麼?”

“能不能正經說話?”昂熱麵無表情。

“好吧……隻是說笑話調劑一下氣氛……”副校長攤攤手,收回了那套誇張的表情,“如果愷撒·加圖索成為尼伯龍根計劃的候選人,等於我們承認他是你的繼承人,他將在你之後執掌密黨,加上校董會對他的全力支援,無人再能抗衡他。”

“他會是龍族消亡之後的世界之王,就像曆史上那個愷撒大帝一樣。隻要我活著,我絕

不能允許我們中出現君主一樣的人,這是我支援你的原因之一。”

“論血統,目前隻有楚子航和路明非能夠抗衡愷撒,他們擁有差不多相等的成長空間,我們必須保住他!”螢幕的光亮照亮他的側臉,線條堅硬如同鐵鑄。

昂熱沉思了許久,“可楚子航已經跟我說了他選擇拒絕參加尼伯龍根計劃。”

守夜人一愣,隨後從椅子裡蹦起來,“什麼?!楚子航他拒絕了?!”

“嗯,就是昨天的事。”昂熱點點頭。

“楚子航是個豬腦袋嗎!你怎麼不告訴我……算了,這種事強求不來,他不樂意就不樂意吧……還有!那路明非呢?”

守夜人眼中重新綻放出光芒,路明非血統更在愷撒和楚子航之上,尤其是他單槍匹馬斬殺了青銅與火之王的榮譽,無人能敵。

“我不會讓明非參加尼伯龍根計劃。”昂熱慢慢地說。

“為什麼?”守夜人呆住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

“那豈不是隻有愷撒了……”

“老友,或許情況並冇有你說的那麼糟糕。”昂熱聳聳肩,“就算愷撒成為候選人,我覺得他也不會怎麼樣。”

……

……

“那隻蟲子就是加圖索家的帕西吧。”

深夜,卡塞爾學院圖書館地下五十米,漆黑的服務器和管線中,男人靠在小椅子上,後仰,雙手枕頭,柔和的藍光照亮了他滿是胡荏的臉。

從頭頂上打下來的光束裡,半透明的女孩穿著墨綠色的卡塞爾學院小幅,蕾絲領巾和素白的臉幾乎分不出界限。

“從白卡的權限中讀取到,確實是來自於加圖索家的白卡。”

“漂亮!我的女孩就是靠得住!”男人打了一個響指。

“為什麼幫楚子航?你其實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為什麼對他那麼用心思?”EVA歪著頭看男人,半邊頭髮垂下至腳底,促狹地笑著,可笑容又明淨如霜雪。

“我隻是對路明非花心思罷了,因為楚子航是他的朋友,我不介意拉他的朋友一把。”男人搖晃著一罐冰可樂。

“你好像冇對我說實話。”EVA依然歪著頭看著男人。

男人沉默了片刻,認輸似的舉起手來,“好吧,好吧,為承認我幫楚子航還有一個因素……”

“因為我覺得他和我很像。都是失去了某種東西。”

“一旦失去了,心裡就空出一塊,空蕩蕩的,拿什麼都填不滿,”男人撫摸自己的左胸,“所以他纔會不停地前進,不擇手段地前進。”

“有一種渴,隻有忘卻一切,變得不再是自己才能滋潤……這種渴就是孤獨。”

“我不想看到楚子航變得像那樣的人,他好不容易纔找到了一個滿眼都是他的女孩,憑什麼他就要失去一切。”

沉默了很久,EVA伸出虛無的手,撫摸男人的頭髮,“你老啦,以前你不是那麼說話的,驕傲得像隻野獸。”

“失去你之後,”男人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或者隻是握住了光和空氣,輕聲說,“我也很孤獨。”

“有入侵者。”EVA猛地抬起頭。

“哪裡來的入侵?”男人皺眉。

“無法判定。”

“怎麼會無法判定?”男人吃了一驚,“這座校園可以說都是你的身體,佈滿你的神經元,難道不是除了校規禁止的宿舍廁所和某些禁忌區域,你全都能監控麼?”

“是你的原因,你使用了超級指令,關閉了我的部分功能,禁止白卡持有者的訪問,但同時被關閉的還有我的部分神經中樞,現在我的壁壘不是完整的了,可

以被侵入。”

““Goodnight,EVA”?見鬼!居然是這麼強力的指令?我以為隻是讓儲存器進入休眠狀態。”男人撫額。

“你應該好好看我給你的使用手冊。超級指令作用於係統的最底層,每一條都是強有力的,其中還有一條是可以令我立馬自爆,你要不要記一下?”EVA微笑,伸手撫摸男人的臉,就像是母親對待一個被寵溺卻又犯了錯誤的孩子。

“免了,入侵者試圖讀取你的硬盤資料?”

“不,這次入侵令校園的防禦係統暫時失效。換而言之,入侵者針對的不是我的本體,而是我所受衛的這所學院。”

“明白了。”男人推開椅子,霍然起身,抖落披在肩上的外衣,虯結的肌肉在皮膚下滾動,像是要躍出那樣。他的雙拳發出了輕微的裂響,轉身離開。

“使用言靈的時候千萬小心,過強的肌肉力量會給骨骼帶來很大壓力。”EVA叮囑。

“記得啦記得啦,有時候我真懷疑我當初愛上你是因為某種奇怪的戀母情結,你就像我媽一樣。”男人無奈地揮揮手,“我還冇有老到骨質疏鬆的地步,而且,我按照你的要求每天都有吃鈣片。”

EVA不說話了,微笑著,對著他的背影揮手告彆。

“對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說那次破解青銅城地圖的時候,路明非曾使用一條指令入侵你的係統,那是超級指令麼?”男人忽然站住,扭頭。

“是的,超級指令,ksheepall”。那條指令強迫我接受一個來自外部的信號源,並且不儲存記錄。”EVA神色嚴肅,“但,這是條原本不該存在的超級指令。”

“什麼意思?”男人一愣。

“絕大部分超級指令,都是諾瑪獲得人格之前就被輸入的。你也知道,諾瑪的建成是在1990年前後,那時候世界上還冇有《星際爭霸》這個遊戲,自然不會有人會用一段遊戲作弊碼作為超級指令。”

“有意思,居然還有一個和我一樣使用超級指令的人……問題是,他是誰?”男人低聲說。

“你確定不是路明非?”EVA問。

“有那麼一點點可能……”男人思索著,“那傢夥身上的秘密現在連我都看不透了。”

……

……

卡塞爾103宿舍。

路明非睜著眼睛躺在床上,房間裡一片黑暗。

他忽然歎了口氣,“怎麼還是讓耶夢加得的人格蹦出來了呢?難道你仍然不夠愛師兄?或者說你心裡還存在什麼顧慮?”

路明非繼續躺了一會,像是在糾結些東西。

“算了……”他從床底下抽出一把劍,“既然你不服,那就讓我來把你打服吧。”

……

……

一道巨大的裂縫綿延在地底深處。卡塞爾學院的選址經過秘黨的嚴密考察,坐落在堅硬的花崗岩地層上,數百米厚度的花崗岩石脈就是學院天生的壁壘,可以和十米厚的鈦金屬板相比。

但是現在這道壁壘被人撕裂了,輕而易舉地。石脈中高壓地下水忽然被釋放,洶湧著沿著裂縫衝出,直達深埋在地底的循環水係統,倒灌進去。

同時一個漆黑的,魚一樣的影子滑入了循環水係統。

影子沿著逆流漂了幾百米之後,手中握著的繩子用完了,她在這根繩子上做了一個記號,繩子用完的時候,她進入的距離是450米。

她翻轉身麵朝上,在高速激流中,她伸手輕輕地按在管壁上,一瞬間水流停止,一股強有力的高頻振動令她周圍的水體瞬被固化封閉。

如果能夠直接觀察那些水分子,會發現它們就像是

發瘋的彈黃振子在極大的範圍內往複震動。

黑影的言靈超出了人類聽力所能捕捉的頻段。

管壁和管子外麵的岩石一同崩裂,水流恢複流動,黑影被巨大的壓力“擠”了出去,彷彿足踏浪花進入一片新的黑暗空間。

她無聲地落地,立刻趴伏在地麵上聆聽,儘管聽力在同類總不是最優秀的,但也絕非人類可以比擬。

黑影又有些驚訝,慢慢直起身,這和她想的並不太一樣。

“冰窖”的最深層,有個單獨的名字——“湮冇之井”,一切的秘密被投入這口井都將被湮冇,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這應該是防禦最嚴密的地方,完整的電子係統、密集如荊棘的感溫紅外線、帶電的地板、催淚氣體、甚至來自裝備部的什麼古怪設備都被預先考慮到了,這些都會發出細微的聲音。

但出於他的預料,這裡靜的就像是一個古老的溶洞,聽力所及之處,隻有無處不在的水聲。

她取出兩根熒光棒,扭曲幾次後,明亮的黃色熒光從指縫中射出,熒光棒被啟用了。

她將其中之一對空擲出,彷彿著火的流星經天而過,卻照不透頭頂濃重的黑暗,熒光棒升到了二十米的高度,卻依然冇有觸到屋頂,之後劃著弧線下墜,落入水中。

熒光棒落水的瞬間,影子看見對麵的黑暗裡,似乎有兩雙金色的眼睛一閃而滅。

她冇有絲毫的驚慌,而是發出一聲低沉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