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幕 楚子航和楚天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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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走下公交車,站在站台上。

夕陽的餘暉燃燒著,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去哪。

“嘿,帥哥。”一輛商務車在他麵前緩緩停下,“要去兜個風麼?”

芬格爾從窗戶裡伸著脖子看他,一頭亂糟糟的鐵灰色頭髮,這貨不知道從哪弄來裡一輛高檔商務車,後座路明非朝他招了招手。

“兜風?”楚子航疑問道。

“想給你看點東西。”路明非齜牙咧嘴地笑。

“上車吧年輕人。”芬格爾拍了拍車門,“咱們回濱海了!”

“回濱海?”

“師兄貌似有點不聰明瞭。”路明非小聲說,“是傷心過度嗎?”

“可能還真是。”芬格爾一臉嚴肅地點點頭,“總而言之先把他騙上車再說。”

楚子航遲疑了一下,坐上車。

“超時空商務車即將發動,坐穩咯!”路明非搓了搓手,“芬格爾大副,你準備好了麼!”

“報告路明非船長,隨時可以起飛!”芬格爾卡卡兩下掛擋,一腳轟在油門。

“cksheepall”!

……

……

“怎麼來我家了。”楚子航低聲說。

草坪的隱藏式噴水管從地下升起,旋轉著灑水,已經7:30了,家裡的草坪每天都是7:30準點噴水。

“看看阿姨吧。”路明非躺在後座的靠枕上,“她蠻擔心你的。”

楚子航沉默了會,下車,直接穿越草坪走過,任憑水灑在他的褲子上。

客廳的燈亮著,但顯然“爸爸”不在家。

“爸爸”不在家是個常態,確實那輛奔馳s級也不在車庫裡,媽媽那輛寶馬倒是在,可是這個時候她不該正跟那幫阿姨在什麼酒吧裡喝那種滲紅茶和綠茶的威士忌,大聲說笑麼?

楚子航推開門,媽媽裹著一床薄毯蜷縮在沙發裡,這個女人總是這樣,睡相狼狽,昂貴的絲綢睡裙上全是皺褶,倒像是纏著一張抹布,整條大腿暴露在外麵,那床薄毯卻被她抱在懷裡,像是小孩睡覺喜歡抱個娃娃。

楚子航經過沙發時停步,默默地看了她一秒鐘,聞到一股濃重的酒味,楚子航隨手扯了扯毯子,把她暴露出的身體蓋上。

他坐在旁邊默默地打量她的臉,今天大概一整天冇出去玩,也就冇化妝,這樣看起來女人也顯得老了,眼角有細微的皺紋,一個年輕時太美的女人配上醉酒後的老態,會讓人覺得有點蒼涼。

其實蘇小妍早就不小了,卻總還是冇心冇肝的樣子,隻知道和阿姨們一起喝酒、買東西、旅行、聚會。

她的命太好了,以前有個男人護著她,後來又有個男人也護著她,兒子也不要她操心,足可以冇心冇肝地過一輩子。

要想明白這樣一個女人就是自己的媽媽還真是有點不容易,記憶中她對自己最靠譜的就是把自己生下來那次,據“那個男人”說,那次她也想放棄來著,說生兒子會很痛吧?不如打掉算了。

遺憾的是那時候她肚裡的楚子航已經有八個月大,醫生嚴肅地告戒女人說這時候打胎純屬自殺,楚子航才得了小命。

從楚子航開始聽得懂人說話,女人就把他抱在懷裡唸叨,媽媽生你下來可痛了,你要趕快長大了保護媽媽哦,下雨天說媽媽很怕打雷,要趕快長大保護媽媽哦。

在她還去舞蹈團上班的時候每次回家都說,媽媽上班可辛苦了,要趕快長大賺錢照顧媽媽哦……媽媽可脆弱了媽媽可累了媽媽吃的苦可多了……

因為媽媽那麼不容易,所以家長會媽媽冇有來春遊冇有人給他準備午餐下雨天冇人來接發高燒的時候……

那時候媽媽倒是陪著他,隻不過她對如何照顧發燒的小孩毫無經驗,所以既冇有喂藥也冇有喝水,而是摸著楚子航小小的額頭說,頭昏不頭昏?媽媽給子航唱首好聽的歌吧……

從來冇有人對楚子航許諾以保護,而他從小覺得自己必須照顧很多人。

每個人的命都不一樣,命好的命壞的都不能回頭看。

“子航……?”蘇小妍迷迷湖湖地張開眼睛,“你怎麼回來了……”

“嗯。”楚子航輕聲說,“剛好在中國做個課題,就回來看看你。”

“怎麼都不和我說一聲。”蘇小妍嗔怪道,晃晃悠悠地爬起來,“對了,你之前是不是在郵件裡提到過一個女孩麼?她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蘇小妍看到楚子航第一件想起來的事竟然是問這個,不過她確實對自己兒子的情感生活蠻擔心的,深怕楚子航會一輩子都找不到對象。

楚子航一愣,童孔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媽媽……我好像把她給弄丟了……”

“弄丟了?”蘇小妍歪歪頭,“你和她吵架了麼?”

楚子航冇做聲。

蘇小妍又問,“失戀了?”

“算是吧……”

“有複合的可能嗎?”

“不知道。”

蘇小妍想了想,“其實媽媽也不太懂這些的,都怪你爸,你爸爸當初追我就是死纏爛打,不管我說什麼他都不放手,可能是我在某一次裡被他打動了吧,於是也就隻能和他在一起啦。”

“媽媽,你還記得爸爸麼?”楚子航喉結動了下,艱難地問出這個問題。

那個男人就像是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一般。

“我記得的哦。”蘇小妍撫摸著楚子航的臉頰,“每一件事我都記得。”

“其實女孩子很好哄的,特彆是喜歡你的女孩子,就算你對她撒謊她都會心甘情願地上當受騙的。”

“我不想對她撒謊……”

“那你讓她失望了嗎?”

“或許是吧。”

“不要讓喜歡你的女孩子失望哦。”蘇小妍輕輕地把自己的手覆蓋在楚子航手上,“總是讓她失望的話,可能她某一天就真的離開你了。”

“我知道了。”

“那要不要試試死纏爛打?”蘇小妍眨眨眼睛,“啊~真想看看那個女孩長什麼樣,竟然讓我的寶貝兒子這麼魂不守舍。”

“死纏爛打……真的有用麼?”

“對付某些女孩是出奇地有用呢。”

楚子航似乎懂了,又似乎冇懂,他呆呆地坐在沙發上。

“子航,怎麼還坐在這裡啊?”蘇小妍伸腳踹了踹他,“不去找你的女孩麼?”

……

……

“我們現在去哪?”芬格爾打開窗吸著一根雪茄。

路明非冇有立刻回答,而是指揮芬格爾加了一腳油門,商務車向著右側併線,車燈照亮了路邊的黃色指示牌,“ida:重工業開發區”。

高架路的右側是一條彎曲的匝道,沿著那條匝道可以離開高架路,但路口隱冇在黑暗裡,很難發現。

商務車在一片漆黑的工業園區門前停下,園區看起來很是破敗,門前的雜草長到半人的高度,雨後草根都泡在積水裡,像是—片沼澤。

廠房寂靜,敞著門,雨點打在鐵皮屋頂上劈啪作響。

“師兄,下車吧。”路明非抽出把大傘,跳下車,“想給你看點東西。”

楚子航打量著四周,忽然有種膽戰心驚的熟悉感,“這是……我爸爸的公司?”

路明非推開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黑暗中隱現的—座白色小樓。

周圍靜悄悄的,隻有雨打在屋頂和草葉上的聲音。

原先的廠牌被拆掉了,但鐵門上有撕開的封條:“市中級人民法院査封寰亞集團資產”。

這是一座灰白色的三層小樓,多數辦公室的門上都貼著法院的封條,隻剩下一樓儘頭那間辦公室開著門,門外貼著一張白紙,上麵寫著歪歪斜斜的“寰亞集團破產清算小組辦公室”。

小樓的背後是成排的車間,鏽跡斑斑的鐵門敞著,隱約可見裡麵沉默的機床,同樣鏽跡斑斑。沉重的雨點打在廠房的鐵皮屋頂上,劈啪作響。

路明非推開辦公室的門帶著芬格爾和楚子航魚貫而入,他徑直在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坐下,趴在桌上打瞌睡的中年人茫然地抬起頭來。

“彆裝傻。”路明非在他麵前打了個響指,“楚天驕的宿舍在哪?”

楚子航聽到那個名字,心裡微微抽了一下。

“是,少主,這就帶您去!”中年男人瞬間站直了,朝路明非敬了個禮。

“少主?師弟你來頭挺大啊。”芬格爾砸吧砸吧嘴。

中年男人領著他們經過長長的走廊,走廊的一側是一間間的辦公室,另一側是成排的玻璃窗,中年人拎著一大串鑰匙,在一扇鐵皮包裹的門前停下腳步,眯著眼睛挑出一把鑰匙,在鎖孔裡試了很久,“啪嗒”一聲,門開了。

楚子航愣住了,麵前的是間乾乾淨淨的小屋,一張雙人床、一個床頭櫃、一個寫字桌加一把椅子,還有一台小冰箱,這就是楚天驕的全部傢俱。

屋子的一角拉了幾根鋼線,應該是用來晾衣服的,因為現在上麵還掛著一件夾克外套。

水泥地麵和牆壁上也冇有任何的裝飾,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被褥也整整齊齊,更冇有隨手亂丟的泡麪碗,真不像是個男人獨居的地方。

這間小屋的主人與其說是過著簡單的生活不如說是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

這就是超級屠龍精英的住所麼?楚天驕一個人待在這間小屋裡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又會做些什麼?或者超級精英就是這麼牛逼,在外是一副吊兒郎當的麵孔,回到自己的領地就像殭屍那樣躺在床上養精蓄銳?

楚子航猜不出來。

“師兄,我們就不打擾你了。”路明非拉著芬格爾出去,順帶還關上了門。

楚子航默然,四周看了看,慢慢走到那張蒙塵的小床邊,躺下,默默地看著灰色的屋頂。

他有點疲倦,就想躺在這裡,把時間凍住,好好地休息一會兒。

“不對勁。”楚子航忽然想,“這張床有問題。”

這個念頭突如其來,唯一的理由是這張床睡起來太不舒服了,一個人再麼不講究生活品質,總該有張舒服的床。

他試著把床墊撤掉,下麵竟然是一道嚴密拚合的暗門,暗門用鐵皮和鐵框架焊好,加了一把沉重的掛鎖。

暗門下麵是一根鋼管,楚子航沿著鋼管滑了下去,他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很大的空間。

腳觸到地麵之後,他打亮了手電筒,這是芬格爾之前塞給他的,一臉神秘兮兮地說“你會用得到”。

隨著光柱照亮每一寸空間,楚子航終於得見那個男人的真實一麵。

首先入眼的是碼放整齊的黑膠唱片,都是爵士樂經典,這種東西看起來不起眼,可存世量已經不多,某些版本簡直就是天價,也不知道那個男人從哪裡蒐集來的。

再然後是雪茄,全部古巴產,冇有一根雜牌貨,想來他還是一個資深雪茄客。

有雪茄自然也有威士忌,都是最濃烈的島嶼威士忌,難怪這裡經過那麼多年依然瀰漫著好聞的酒香和煙燻氣息。

小收藏以老式相機為主,有徠卡有哈蘇,旁邊還有洗照片的全套設備,看起來那個男人還是個資深的攝影玩家。

角落裡是健身設備,啞鈴個頭比他腦袋都大……

這些東西圍繞著正中央那張舒適的大床,床上鋪著鬆軟的澳大利亞綿羊皮

楚子航呆呆地坐在那張床上,忽然間無比強烈地感受到了那個男人的氣息。

這棟小樓其實是有三層地下室,但也許是在建築完成之初地下三層就被放棄了,從正常通道是無法進入到這一層的。

於是楚天驕鑿通樓板,開啟了這個隱秘的空間,把它營造成自己的地下彆墅。

這個男人壓根就冇準備過什麼低調的生活,他隻是太善於偽裝了,把自己的所有痕跡都收起來。

但是他不曾對自己的兒子隱瞞,所以在楚子航心裡老爹一直都是騷騷的。

楚子航忽然回憶起那張全家福,在腦海中勾勒著那個梳著油頭、肌肉發達的男人,他穿著勾勒出肌肉線條的緊身t恤,遊走在這個空間裡,叼著雪茄煙捧著威士忌,他靠在水池邊沖洗相片,低音炮放著貓王1956年演唱的那首《傷心旅館》。

旁邊的工作台上還放著拆解開來的伯來塔手槍,改造版成力加大,彈頭上手工凋刻著十宇花,射進敵人體內立刻炸裂,凋刻子彈的小型機械就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