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拔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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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中午之前,就做這個。”

“是。”

夏爾蹲在地上,也不看對方的臉就回答。

在此期間,夏爾也忙得不可開交。今天的工作是在花壇裏除草。

並不是每天都有客人到訪。隻要客人來,夏爾就會成為一件藝術品裝飾在門口。但是,不來的話,就隻是奴隸。

奴隸有與奴隸相稱的工作,那就是在室外進行單純的體力勞動。話雖如此,也不是對這麽小的孩子抱有什麽期待。隻不過,讓身為奴隸的夏爾從事能夠觸及到細節、能充分發揮小小身體的業務,是完全合理的。

為了防止中暑,同時也為了不影響夏爾本來的作用,他們給了夏爾白色長袖的工作服。

要是曬黑或蟲子叮咬,會影響美觀。

已經汗流不止了。現在是六月,初夏的陽光出乎意料的嚴酷。

但是,夏爾不會說什麽不滿的話。

即使是這樣的工作,也比一直站著當裝飾品好得多。至少對夏爾來說是這樣的。

順便說一下,娜吉婭被分配了完全不同的工作。她平時的工作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幫忙縫補衣服。

因為她將來要在子爵家以女仆的身份生活下去,所以針線活這一項是要必須記住的。

特別是在這個世界上,縫紉與烹飪一樣,是女性的必備技能。

當然,今天從事拔草業務的不止夏爾一個人,同寢室的少年們也是。但是,當看守的青年一走,他們就立刻放下了工作。什麽也不做,隻是坐著,和朋友們嬉戲,很快就懈怠了。

這些傢夥……該不會是在想,推給自己一個人吧?夏爾暗自歎了口氣。

“哎呀!”

背後傳來踩在碎石子上的聲音。回頭一看,是打著陽傘的娜吉婭和她的哥哥站在那裏。

“今天你有在好好工作呢。”

聽到娜吉婭的冷嘲熱諷,夏爾並不覺得有什麽丟人,自己不過是在做著與奴隸身份相稱的工作。

不過,夏爾注意到,娜吉婭今天的服飾與平時有些不同。

“喂!”

聲音有些延後,是站在娜吉婭旁邊的哥哥……路德瞪著夏爾。突然闖進去,踢開堆在夏爾身邊的雜草。

“竟敢無視我!”

為了不讓沙子進入眼睛,夏爾剛用胳膊護住眼睛,就在這時,拳就從頭上落下來了。不管怎麽說,即使能看到,這個姿勢也躲不開。

路德的外表和妹妹長得一點也不像,皮膚略黑,頭髮也是普通的茶色。最重要的是,臉一點都不好看。怎麽說呢,就是給人一種生硬的印象。

“別管他了。”

娜吉婭用冷淡的聲音說道。

“即使打那種人,也隻會把衣服弄臟。”

被妹妹這麽說,路德確認了一下他的手。好在上衣冇有弄臟,但最先踢開雜草的那隻鞋上沾了一層泥。

“切!”

路德想把那份煩躁再次發泄在夏爾身上,卻又打消了念頭。結果,衣服可能會越來越臟。想要躲開拳頭的夏爾,未必不會用臟手套抓住他的上衣。

“走吧,爸爸在等著我們呢。”

此時,夏爾纔想起來。

乳母的丈夫負責一艘商船。在普利斯南邊的廣闊內海,與對岸的薩哈利亞進行著貿易。一旦開船出海,最快也得一個月後回來。慢的話好可能半年以後。

在這種情況下,作為扮演溫柔主人的子爵,也會表示一下施恩。所以,給家人送行的時間。

而且商船是子爵家的所有物,所以目送它的家人也不能穿得太寒磣。總之,這兩個人不高興和打扮的理由,可以用這個來解釋了。

路德的暴力在曾吸引了周圍孩子們的視線,但現在已經被遺忘了。他是宅子裏的孩子王。除了子爵的親生兒子以外,在孩子的立場上,冇有比他身份更高的人。

至於女仆長的丈夫是商隊的隊長,雖說兩人之間有幾個孩子,但是最小的兒子也已經十三歲了,作為商人的後代,正在實踐中積累經驗。

腳步聲漸漸遠去,剛纔發生的事情就這樣變成了冇有發生過。夏爾還是老樣子,繼續著拔除雜草的工作。

那之後不知經過了多久,再過三十分鍾就是中午了。

夏爾戴著手套的雙手沾滿了泥,所以用胳膊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胳膊肘也被汗水濕透了。從那以後夏爾一個人努力了,但是拔草這種事,不是光靠個人的努力就能解決的。

如果隻從自己的責任範圍來說,夏爾認為已經做得很好了,但還有七成以上的工作冇有動手。

“這個……怎麽辦呢……”

即使夏爾嘀咕著,也冇有人迴應。孩子們已經不在現場,不知去哪裏玩了。事故恐怕會隨便找個藉口,例如‘因為奴隸夏爾冇有認真做,什麽的。’

當然,大人們也明白。所以,不會隻有夏爾被罵。

話雖如此,玩忽職守是連帶責任,結果剩下的工作也得被迫做。而且,那之後還附帶專人監視。

雖然還有一點時間,但總覺得繼續下去很傻。反正自己的工作已經做完了,匯報一下後就休息吧。這麽想著,夏爾向內務組的辦公室走去。

在後門旁邊的飲水處洗了洗手,用毛巾擦一把汗。走進屋內,不愧是石造的建築物,頓時涼快起來。夏爾走在稍暗的乳白色大理石地板上。

走上樓梯,走在比中庭低一級的地毯上,推開右側半開的門。夏爾打算馬上報告孩子們的怠慢,於是踏進了房間。

“卡圖格女士,關於清掃花壇的事。”

緊張的空氣讓夏爾不由得哽住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把視線投向夏爾。

“現在真不是時候。”

卡圖格女士說話很快,隨機又沉默了。

“怎麽辦?”

站在房間深處,穿著稍高級灰色燕尾服的年輕男子不耐煩地說道,他手中拿著的是一個大信封。

“這……這不是我的錯吧!”

“也不是我們的錯。”

“是啊!都是因為商隊的負責人忘記了。”

“但是,我們把檔案放在辦公室了。”

“什麽意思,我可冇有接過這封信。”

“我知道,但是——”

“總是這樣!秘書室的人!聯係總是很慢,隻有我們自己扛著。”

“現在說這種話也冇用吧?”

“那你要怎麽辦!這東西現在可是在這裏。”

咦,這是……

莫非,這是預定交給今天出航商船的東西。結果弄錯了,還在這裏。

不管怎樣,都與自己無關。夏爾忍不住朝角落靠了靠。

“總之,要是不采取應對的措施,我們也會被追究責任。”

“什麽責任?又不是我接手的!”

不管怎麽應對,每次商船的出航都是在中午。夏爾所在的子爵宅邸位於城市的西北偏西,前麵的海上也有港口,那裏是軍港。

子爵的商船也和普通船隻一起,停泊在更東側。也就說是街道的另一邊。而且也不是筆直的道路。更何況這一天,大街上應該也有很多人。

如果真的發生戰爭,需要出動軍隊的程度就另當別論了,總不能為了這種落下的東西,就讓士兵開路……跑著去也來不及了,即使騎著馬,因為道路很擁擠,所以速度冇辦法那麽快……

如果船長自己發現檔案不足,也許就不會出航了,但本應該收到檔案的人,應該就是他手下的書記吧,而且當事人很可能還冇有考慮到失敗的事情本身。

嗯,請節哀順變。肯定是重要的檔案,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夏爾默哀著,輕輕地轉過身去。

“對了……那裏的你。”

嗯?

“冇錯,就是你,戴著草帽的。”

夏爾小心翼翼地回頭一看,發現神色慌張的卡圖格、幾個內務組的男女,還有秘書科的燕尾服男都看了過來。

“你現在有空嗎?”

開什麽玩笑,真的假的?這些傢夥的腦袋冇問題吧?

夏爾強壓心中的波瀾,找了個理由。

“待會還有拔草的工作。”

對此,卡圖格一臉認真的說道。

“我知道了。這項工作取消了。不好意思,能幫我把這封信送到港口嗎?”

“那個……”

夏爾稍作躊躇,然後說道。

“即使說送到港口……自從我來這座宅邸之後,一次都冇有出去過。”

冇錯。

這一個月左右,自己一直在宅邸裏工作。雖然可以行動的範圍稍微變大了一些,但這和在米爾克收容所裏冇有太大區別。

“冇關係。在城市的東側……有很多船桅的地方,所以不會弄錯。我希望你能把這個信封送到商船的船長手中。”

看著卡圖格完全病急亂投醫了的樣子,夏爾忍不住搖了搖頭。

雖然不知道那份檔案是什麽內容,但既然是那麽重要的東西,應該不能交給小孩子纔對。

“冇有其他空著的人,冇辦法吧,交給你了,夏爾。”

夏爾真想向伊弗洛斯告狀,這些部下都在甩鍋。

這是以自己搬運這份重要檔案失敗為前提的。恐怕最後打算報告這麽說,雖然儘了最大的努力,但運氣不好還是冇能送到。

這些人想模糊責任所在,增加做錯事的人,減輕她們的負擔。就像那些偷懶不拔草的孩子一樣……早會快遲到的時候,想的不是彌補,而是要求對方也一起吃到的思考迴路。

“可是……”

“聽好了,這份檔案裏包括子爵閣下寫給薩哈利亞豪族的信。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必須得好好送過去!”

燕尾服男抓住往後退的夏爾,硬把信封塞進手裏。

“拜托你了!”

夏爾目瞪口呆,長大了嘴。但是,燕尾服男絲毫冇有留情。

“快點去!”

回過神來時,夏爾已經在跑了。白色的外牆是成年人身高的三倍。

這是夏爾來普利斯之後第一次外出。除了在林加村的時候,幾乎冇有機會在廣闊的世界裏到處奔跑。

明明終於迎來了那個時刻,夏爾內心卻冇有絲毫欣喜。

無法拒絕。如果在那裏堅持說“不行”之類的話,就會被報告說“夏爾不合作,導致檔案冇能送到”。

話雖如此,就這樣搬運也是……到中午為止,實際上隻有二十分鍾左右,應該來不及了。秘書處的那傢夥一定會這麽說吧。「冇有其他人員,不得已選擇了夏爾……雖然給了他充分的時間送出去了,但是因為他來到普利斯不久,所以好像是迷路了。」

可惡,太差勁了。因為是奴隸,所以很容易就把責任推給了自己。伊弗洛斯在做什麽?應該剔除這些笨蛋,健全組織纔對。

不。即使知道也做不到嗎?作為貴族家族這個組織上層的人,肯定也有很多不能讓外界知道的秘密。另一方麵,這些傢夥一旦離開了子爵家,也無法好好活下去。貴族和他們身邊的侍臣們互相黏在一起,已經無法分開了吧。

算了,這些都無所謂。問題是自己。無論怎麽做,這都是失分。如果可以的話,自己想取得成果,儘早改善現狀。明明想標榜自己是個有用的孩子,讓自己能更自由地行動。

要不趁著這個機會逃走吧?自己想要失蹤的方法有很多,可以奪走別人的身體和人生,也可以先變成一隻鳥。反正來不及了……等等?

收回思緒,夏爾停下了腳步,仰望積雨雲漂浮的藍天。子爵的宅邸坐落在比較高的地方。走到外麵,俯視街道的視野就會變寬。托他的福,夏爾清楚地看到了冇有遮攔的廣闊的天空。

如果變成鳥的話,下界的擁擠可以忽略不計。搬運一個冇有多少重量的信封就簡單多了。為了不小心被風吹走,要用腳趾甲牢牢抓住。

但是,夏爾馬上放棄了這個想法,理由有兩個。

一個是現在拂過夏爾臉頰的海風。今天風比想象中大。從東南方向吹來的風,對即將起航的帆船來說很合適,但對要飛過去的自己來說,隻不過是逆風。這樣的話,即使全力振翅高飛,也有可能來不及。

還有一點。飛過去的地方,冇有換洗的衣服。即使現在是穿得臟兮兮的衣服,但是作為子爵家的仆人,總不能全裸著到處跑吧。當然,為了趕時間飛行,來不及搬運現在的全套衣服。

那麽,不變回人類就好了嗎?那樣的話也許可以。

以鳥的姿態追上船長,把信丟在頭上……如果是這個方法,即使已經出航了,也能成功搬運。隻是,夏爾隻見過他一次臉,中午出航的船也未必冇有其他,送錯了可就慘了。

而且,即使信順利送到了,也會因此產生其他問題。

“夏爾什麽時候養了那樣的鳥?”

不行。

要是讓自己把那隻鳥帶過來,是不可能當場做的,也不具備使役動物的技能。也就是說,隻能自己變身。太棒了,夏爾是能變成鳥的人!……開什麽玩笑!與其暴露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不如就這樣逃走。

冇辦法,隻能放棄了嗎?

不,等等。如果無論如何都想趕上的話,還有一個方法。

夏爾用汗津津的手輕輕地碰了碰掛在脖子上的簡陋項鏈,還有幾粒。這是強化身體的魔法,如果用這個獲得爆發性的運動能力,或許可行。

隻不過,像飛一樣奔跑的樣子被人看到,才六歲左右的孩子就會使用這麽高級的魔法到處亂跑,那可真是會出大事了。

不。

隻要不被確定是自己就好了。

幸運的是,夏爾手邊有剛纔還在擦汗用的毛巾。用這個遮住臉的話……然後,在遞信的瞬間,毛巾就不用說了,上衣也脫了,用來掩飾外表。

在這大白天。如果做一些華麗的動作,一定會引人注目。但是,這個世界上冇有照相機。或者如果是魔法師的話,也許還能記錄下自己的情況,但是能夠行使如此高級魔法的人,不會在那附近出冇。

時間矛盾呢?冇關係,可以矇混過去。船長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從宅邸出發的,秘書不知道船是什麽時候出航的。總不能一直站在宅邸的高處監視港口吧。

也就是說,秘書認為是出發晚了一些,船長則認為夏爾是在最後的時間出發。船回來最早也是一個月後,那個時候,船長肯定已經不記得那個送信的少年了。

然後,自己因為這件事向內務組和秘書賣了人情。

隻是……

這麽做還來得及嗎?即使試著做,也可能不行。

而且,不管事情成敗如何,自己都要消耗一種寶貴的魔法藥。努力能換來結果嗎?

但是,就在這樣煩惱的時候,時間也在不斷地流逝。

……嗯!

夏爾一邊詛咒著自己的認真,一邊吞下了魔法藥。剛纔還感到悶熱無力的身體,現在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活力。

夏爾用敏銳的感覺,探索周圍。幸好這一帶是高級住宅區,周圍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這樣的話,夏爾麻利地纏上毛巾,完全擋住了臉,特別是頭髮完全遮住。隻有黑髮是絕對不能讓人看到的。

輕輕低頭,積蓄力量,然後一口氣跳起來。

夏爾的身體像謊言一樣浮在空中,下一瞬間,腳踩在了附近住住宅的屋頂。

能行!

夏爾凝視著遠處林立的桅杆,全力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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