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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鴻氏，帝丘城。

自東極之地若水城而來的騰渀氏送嫁隊伍終是到達了帝丘城。城中帝鴻氏的族人前些天便圍觀了自尊盧氏而來的公主博琅珠，紛紛對其千人送嫁的隊伍感到震驚，更是訝異於那無數華貴的陪嫁之禮。

待到黃昏時分，騰渀氏送嫁的隊伍才姍姍進入了帝丘城。

那紅紗帷幔的軟轎馬車進入帝丘城之時，圍觀之人卻是冇了那日尊盧氏送嫁隊伍進城時的那般激動，暗中不由紛紛議論著騰渀氏雖是眼下東極之地最大的氏族，送嫁之禮卻是這般的寒酸，更有甚者私慾道騰渀氏這般悖逆神明的氏族實不該與之聯姻。

當中亦確實有不少難以入耳之言，坐在軟轎之中的空幽曇亦是聽去了不少，她麵色之上雖是如常一般平靜，心中卻是已起微瀾。

離開東極之地已是有不少的時日了，每每深夜，空幽曇便會拿出懷中那封古舊的信函細細讀著，那信函之中的每一個字皆若烙印一般深深地鐫刻在她的心中。

那封信函其實並非是書與空幽曇的，而是一個默默無名女子的臨終遺言罷了。亦算是當日居於若水城城主大殿之後殿的一間偏房之中無意間找到的。說來也算是神明的安排，那日空幽曇隻是坐在窗沿下的桌榻邊，而裂開的窗縫之中便露著那信函的一角。

書下信函的女子名曰香蕊。

那信函中寫著香蕊姑娘心底最深處的一個秘密，而與這個秘密有關之人便是騰渀氏的族長空天勝與曾經的族長夫人秋菡。

香蕊姑娘本是若水城中一位普通的女子，卻是極得空天勝的喜愛。那時空天勝未滿十六，諸多之事卻是做不得主，兩人曾有過一番快樂的時光。

隻是一次長老議會之後一切皆是變了模樣。隨著空天勝年紀漸大，族中的長老們便開始商議著要儘快安排這位年輕族長的婚事，那即將成為族長夫人的女子便是秋菡。

秋菡姑娘乃是前任長老泰初長老之孫女。當空天勝告知香蕊姑娘一切之時，香蕊姑娘卻是珠胎暗結。彼時，空天勝雖是繼承了族長之位，而長老們的決議卻是半點不容更改。

無奈之下，空天勝便將香蕊姑娘藏在了後殿之中的一間偏房，並答應香蕊姑娘待到時機合適之事便向長老們告知一切並迎娶她。香蕊姑娘自是相信著空天勝，雖是隻能待在那偏房之中卻是甘之如飴。

隨即，空天勝便按照大巫空應囚所占卜而得的吉日良辰迎娶了秋菡姑娘為族長夫人。

而族長大婚的當夜，滿城皆是一派歡喜，唯有香蕊姑娘獨自垂淚。

隨後的時日之中，空天勝前來探望香蕊姑孃的時間便是越來越少，香蕊姑娘甚至不敢詢問箇中究竟。隻是言語之中，空天勝極是盼望香蕊能誕下一個男嬰。

十月之時如白駒過隙，待到香蕊姑娘臨近生產之時，空天勝尋了個探親的藉口便將族長夫人秋菡送到了其母家。其後曆經兩日兩夜的痛苦，香蕊姑娘誕下了一個女嬰。

空天勝隨即便命人將女嬰送出城主大殿，而香蕊姑娘僅在虛弱之中見過自己的孩兒一眼而已...空天勝安慰香蕊姑娘道，這嬰孩若是留在此處必將招致其夫人的懷疑，為了兩人的將來還望香蕊能再忍耐一些時日，且今後自己亦不能常常來此了...

那間偏房成了日後香蕊姑娘唯一的牢籠，空天勝甚至不準其離開一步。隻是對孩兒的思念實在叫香蕊姑娘難以忍耐...

漸漸地，空天勝竟是再也不來這間偏房了。香蕊姑娘隻好在房中不斷的唱著歌謠以期盼空天勝能來探望她。

終於，那夜空天勝來了。

還未待香蕊姑娘傾訴衷腸一番，空天勝便滿臉的怒意，斥責香蕊姑娘不識抬舉，眼下正是他與長老們鬥爭奪權之時，香蕊姑娘這般胡鬨隻會壞了自己的大事。

香蕊姑娘早已是一無所有，麵對空天勝的斥責卻是無動於衷，隻道若是再不讓她見一麵自己的孩兒，那便要與空天勝一拍兩散！

空天勝隨即便轉了臉色，急忙溫柔地安慰起了香蕊姑娘，滿口儘是甜言蜜語。曆經諸般之事，香蕊姑娘對空天勝早已死了心，如今見他翻臉如同做戲的模樣更是反感，隻是心中急於想知道自己孩兒的下落，香蕊姑娘還是假意投入了空天勝的懷抱。

就在兩人依偎之時，秋菡夫人卻是推門而入！她臉上儘是淚水，滿臉的不甘與憤怒！

不過，那些不甘與憤怒漸漸卻是變成了屈辱與失望。

秋菡夫人含淚道，空天勝，算我看走了眼，冇想到你日夜對我所言所行皆是做戲，如今我不願再被你欺騙，你也永遠也彆想見到我肚子裡的孩子！

說罷，秋菡夫人一頭便撞上了身旁的石梁，殷殷鮮血自額頭傷口瘋一般的湧出...不過半晌，秋菡夫人便冇了氣息。

空天勝當即便呆立無言，香蕊姑娘被那殷殷鮮血刺痛了雙眼！

許久之後，待空天勝抱著秋菡夫人的遺體正欲離開之時，香蕊姑娘再未多言其他，隻道了一句叫空天勝一定要照顧好她的孩子。

其後，香蕊姑娘便獨自書下了這封信函，並在最末之處寫道，乃是自己之過造成了秋菡夫人之死，對於空天勝，如他那般虛情假意的男人，她心中隻有恨意！為了對無辜而死的秋菡夫人謝罪，自己已決定尋死！

隻盼自己的孩兒將來可得一生幸福，再不必如她那般命苦！

……

自空幽曇第一次看完那封古舊的信函之時，她便猜到書下這封信函的香蕊姑娘應該便是她的母親。想來一切皆是神明的安排，就在她心死之時，這封信函就這般出現在了她的生命之中。

是神明安排她那日住進了那間偏房，是神明安排她從牆縫之中撿到了母親香蕊的信函！

自幼，空幽曇便是生長在若水城的廟宇之中，既不知父親亦母親，她不愛說話，總以為自己隻是一個孤女。

是大巫空應囚，自始如一的愛護著她，甚至對她比對自己的孫女還要疼惜。

當空天勝第一次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那年，空幽曇已是十歲。在那間小小的巫者房間之中，空天勝滿臉淚痕，對她說著儘是悔意之言。

你的母親便是秋菡夫人，她生你之時便難產而亡。空天勝如是說。

父親每每看到你，便會想起你的母親，將你送到廟宇之中隻是為了栽培你，族中想傷害你的人太多了，你斷不能講出你的身世，父親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保護你。空天勝將一張青玉麵具遞到了空幽曇的手中。

自此，空幽曇便帶上了那張青玉麵具。

隻是空幽曇冇有想到，空天勝所言的一切皆是謊言！

秋菡夫人是她的母親——謊言！她的母親是香蕊。

父親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保護你——謊言！空天勝隻是怕被長老們問責。

為了騰渀氏而活——謊言！空天勝是利用她施展自己的野心！

空天勝留著眼淚說出的話皆是謊言，正如母親香蕊所言那般，空天勝這一生皆是在做戲罷了，而自己仿若他的傀儡一般被他操控於五指之間！

當和親訊息傳來之時，空幽曇再不猶豫，當即便自薦前往帝鴻氏，為了不使空天勝疑心，她還對空天勝說是為了探得帝鴻氏的機密...

看來，自己與空天勝亦是並無不同了，終是在做戲...

逃離了騰渀氏一族，空幽曇心中並無半分輕鬆，未來之路卻好似更加渺茫...

……

不過多時，送嫁的隊伍便行至了帝丘城典客驛。

典客驛西閣之中已是於幾日之前便住進了另一位即將嫁給帝鴻氏公子玄囂的公主——尊盧氏博琅珠。

騰渀氏送嫁的隊伍便落腳於東閣之中。

待空幽曇走下軟轎之時，帝鴻氏司禮堂的大司空更是親自前來相迎，並對騰渀氏宣讀了承興宮的旨意。

待到四日之後便是吉日良辰，公子會於承興宮大殿迎娶騰渀氏族長之女空幽曇，而司史會於明日起將大婚之禮儀悉數教導之。

對於騰渀氏一族前來帝丘城和親，名義之上雖是兩族和親，其根本卻是騰渀氏因戰敗求和送來族長之女罷了。這大司空便是當中瞧不起騰渀氏的人之一，此番雖是受命而來，卻是麵容嚴肅言辭冰冷。

隻是這一切在空幽曇看來卻是並未在意，微微欠身點頭之後，空幽曇便轉身走回了東閣客間之中。

……

雁意閣。

這處新的宅邸便是帝鴻氏為了公子玄囂大婚所新築的。宅邸之中尚有許多奴仆正在忙著各屋之內的陳設與裝飾，便是到了這夜臨之時亦是未有停歇。

院牆之內，四壁儘是雕刻著比翼鴻雁。各房之中儘是擺放著雙飛銅燕、鴛鴦之裝飾，高懸著紅幔軟紗。整個宅邸之中無一處不彰顯著帝鴻氏的華貴，祝福新婚之人恩愛雙棲之意。

隻是這一切在姬玄囂看來卻隻覺刺眼罷了，同一日迎娶兩族之女，哪還有恩愛雙棲之意...想來能做這般安排的除了大巫姬桓彗之外便再無他人了。便是“雁意閣”這三字亦儘是譏諷之意...

月色之下，姬玄囂冷笑一聲，默默地離開了雁意閣，緩緩地向著自己的宅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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