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失傳的巫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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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鴻氏,月槐城。

連山三人已停留在月槐城近三日。不過,自從那夜連山一人悄悄地離開了“涵夢居”去了城西廟宇之後,他便整日裡少言寡語,無論白小露與蜉蝣如何詢問,他亦是不說出其中緣由。

隻是連山自小性子便是這般,即便是思慮著,亦是孤獨的。那些縈繞已久的問題從來得不到解答,而此刻,連山的思慮之中卻是多了一個問題——蓮心底的想法。

不過,除非蓮親自回答連山,否則一切皆隻能稱為是臆想罷了。

傍晚時分,連山坐在客房內的桌榻邊,愣愣地看著自己放在桌案上的木劍。白小露坐在連山的對麵亦是許久未曾說話。

“連山,”蜉蝣急匆匆地推門走了進來,“這月槐城果真如我們所想的那般,我打聽到了一些訊息。”說罷便將房門再度緊閉。

連山聞言便抬起了頭,望著蜉蝣徐徐道:“左右不過是神使與使徒的手已經伸到月槐城了。”

蜉蝣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道:“也不儘然如此,聽聞城中行商們說,最近在九州四極各氏族皆是出現了一些怪異之人,他們人數雖少,不過儘為武巫,宣稱著他們乃是神明最虔誠的侍奉者,專為窮苦之人醫病贈藥,並宣揚有逆神者正在禍害神明創出的完美人世,現在月槐城中亦是有其蹤跡。”

“莫不是帝鴻氏‘供奉’一事被其他氏族知曉了?畢竟據無懷氏所言,當時有不少他們的族人從帝丘城逃出...大抵其後亦發生了同樣的事,我記得相柳便是曾經在白荊城外解救了不少非帝鴻氏巫者嗎...”白小露忽是開口道。

蜉蝣聞言亦是讚同道:“小露姑娘說的不錯,帝鴻氏之‘供奉’本就是逆神之事,或許那些武巫便是其中知曉內情之人。如若為真,我倒是有些敬佩他們勇氣。畢竟違逆崑崙神使可說是以命搏之。”

“許是過不了多久,帝鴻氏便掩蓋不了其與崑崙神使之間的罪孽。”白小露有些感慨道,“隻不過,我一直不明白帝鴻氏為何要與崑崙神使勾結,崑崙神使又為何會需要巫者的鮮血?”

對於此事,其實連山自從去過城西的廟宇之後,便已經有些猜測了。隻是那些猜測雖是一閃而過,卻是非常可怖,甚至連山自己亦是不願相信。

“等到了帝丘城的廟宇之後,一切或許便有了答案。”連山隨意的說道。

“還有一事,”蜉蝣遲疑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我在城南打探時路經城主大殿,便瞧見‘晨瀾’正在大殿內的庭院中...”

“老伯怎麼會來?”連山疑惑道。

蜉蝣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城主大殿外守衛麵色嚴肅,觀人眼神亦是充滿戒備,或許月槐城已經發生了我們無法猜測之事。我們還是不要冒然前去尋姬將軍,以免橫生枝節。”

畢竟蜉蝣曾為帝鴻氏一直視作不詳異類,當年亦是被宣判祭海,如今已經行至月槐城,自是不願被帝鴻氏認出,如此那般便再無法救那些被囚於廟宇中的可憐巫者了。

三人商議一番,皆認為繼續留在月槐城已是無意,不如儘快前往帝丘城,儘量在媧皇祭祀大典之前完成救人一事。屆時將有不少其他氏族節使同處帝丘,亦方便逃跑。

連山卻是掛懷著與使徒紫薇垣的下一次相遇,畢竟事關相柳之安危,連山斷然不可能安坐不亂。不過紫薇垣的身手實力卻是叫連山無法估量,為此亦難免有些不安。

三人商議完後,蜉蝣便率先離開返回了自己的那間客房。白小露卻是遲遲未曾離開,隻是起身看著連山。

“連山,我...那夜你去哪兒了?”白小露遲疑了半晌,終是開口問道。

話音未落,連山便愣了一瞬,隨即便開口道:“不過是有些煩躁,便出去隨意走走罷了。”

“如今,你對我亦是要入從前那般隱瞞了?”白小露言語中有些悲傷之意。

夕陽柔和且燦爛的光芒自窗外照射進來,房間內霎時變得溫暖起來,隻是屋內的空氣卻有些微涼,伴著一些沉寂的憂傷。

連山望著白小露悲傷的模樣,忽是輕鬆微笑道:“我當真冇有騙你。小露,你要相信我纔是。”

“從前在忘川之濱你便是這樣,即便你有許多疑惑亦是從來不說。後來到了不周依舊是那般,如果那時你對我說了實話,我會心甘情願與你一起麵對。隻是你卻是將我趕走了...”白小露直視著連山的雙眼,嘴唇亦是顫抖著,眼角閃爍著點點晶瑩。這一番話白小露很早便想說了。

若冇有連山那故作輕鬆的微笑,大抵白小露亦不會有勇氣說出心底的話。那個微笑,像極了連山摔碎那小小陶塤時的微笑。

而那個微笑之後,白小露卻是不曾看見的,連山苦澀的微笑,以及不顧一切的決心。

“我隻是想救相柳,亦想保護你不再受到傷害。”連山急忙起身拉著白小露的手說道,“小露,你彆哭。我最怕你流淚了,我所希翼的便是看到你開心的模樣。”

那些湧出的淚滴劃過臉龐,靜謐,哀慼。

“從前,父親大人說,我這一生便是要為你而活,我便聽從著父親大人的話。如今我依舊是那般,隻是那些卻是我自己的意念...”白小露低下頭,輕聲地說著,“自從相柳受傷,你便便沉默地做著選擇,我卻是再看不透你在想著什麼...”

或許這便是那夜紫薇垣所言及的“心底的想法”...連山望著白小露沉默了許久,半晌,連山鼓足勇氣開了口:“小露,你心底的想法是什麼...是...是希望我成為神明嗎?”

從前,連山未曾問過,亦可說是不敢問。因為那個問題的答案或許本身就是一種傷害,一種疼痛,一種連山不願聽到的話。可如今,連山再是忍不住想問出口。

“我...”白小露遲疑著。

一個從未想過的問題,又如何能有答案。一個早已有答案的問題,卻是不能被回答。

連山卻是勉強擠出一抹笑意,道:“明日便要啟程前往帝丘,早些歇息吧。”說罷亦是抬手輕輕拭去了白小露臉龐的淚痕。

隻是那有些顫抖的手,卻是有些冰涼。

……

月槐城,城北之外五裡。

一處有些陳舊漏風的小屋,屋內堆著不少損壞的農耕器具。屋外不遠處便是月槐城的農耕之地,這小屋的附近便是大片的棚屋,隸屬於月槐城的役奴便是住在此處。

月華初上,役奴們結束了一日的勞作,胡亂地吃著配給的口糧。

而在那間堆放著破損農具的小屋內,卻是坐著三個身著灰色長袍的人,他們的臉色有些焦急,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不多時,小屋的木門悄悄地開了,進來了一個尋常帝鴻氏族人打扮的人。那人左顧右盼一番,便又急急地關上了小屋的木門。

“帝鴻氏的巫者已不在廟宇之中。”那人走到灰袍三人的身邊蹲下輕聲說道。

“你可打探到他們的去向?”一位灰袍之人開口問道。

“帝丘城。”那人回答道。

“你儘快前去帝丘城,將我們事先備好的訊息傳開,切莫暴露身份。”一位灰袍之人開口道。

“是。”那人嚴肅地點了點頭,便匆匆起身離開了小屋。

待那人離開不久之後,三個灰袍之人便一同趁著夜色齊齊地離開了那小屋。

……

帝丘城。

隨著越來越多的各族節使先後到達了帝丘城,帝丘城亦是變得熱鬨不少。自從姬玄囂收到了來自尊盧氏幺罕的密函之後,便暗自準備著其後攻打驪連氏一族的戰事。而這一切,大巫姬桓彗竟是未曾收到半點風聲。

自從使徒之首的紫薇垣親臨帝丘城之後,大巫姬桓彗雖是有些畏懼,卻是難掩愉悅之色,若說其他人不知曉當中究竟亦是不足為奇,畢竟這些都是大巫姬桓彗心底最深處的隱秘。

那些枯朽的皺紋亦是散發著昂揚的光芒。

即便是如今之事態早已超出了姬桓彗的預料,姬桓彗依舊是執著地奉行著使徒的命令。這當中的一切便要從十餘載前說起。

彼時,帝鴻氏一族已為南極之地最強大的氏族,擁有廣袤且豐美的土地,並且在各氏族之間樹立起了威嚴的形象,一時得意無限。

隻是強大依舊伴隨著恐懼。

隨著姬少瑞遠走白荊城,帝鴻氏一族中難免傳出不少市井流言。大巫姬桓彗便是當中最為擔憂的一人。隻不過,姬桓彗的擔憂並非是姬少瑞的遠去,而是自己作為帝鴻氏一族最負盛名之大巫的榮光。

此番擔憂便是從姬桓彗最為恐懼的衰老開始。世人自古便逃不過生老病死,三災五疾,儘管姬桓彗掌握著人世最為高深的巫法,享受著族人崇拜的目光。

在一次清理廟宇內的上古典籍之時,姬桓彗便看到了一卷有些磨損的羊皮古籍。那羊皮古籍以上古巫文而書,若非姬桓彗之見識,怕是這九州四極便無一人能儘然讀懂。

而當姬桓彗努力辨識完那有些破損的羊皮古籍之後,他憂愁已久的臉上竟是再次煥發了飽滿的鬥誌。

那古籍之上記載的,便是與神明對話的神秘巫語,並且那種巫語早已在漫長的時光中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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