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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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丘城外。

連山三人將昏倒的騰渀氏大巫空應囚帶到了一處廢棄的茅草屋之中,此處離那溧水地牢已相距較遠,即便是搜捕兵士亦不會很快找到此處。

連山前去拾了些乾柴,在小屋內升起了火堆,蜉蝣亦是前去打了些乾淨的泉水喂到了空應囚的口中。隻是過了許久空應囚依舊未能轉醒過來,好在瞧著他呼吸平緩,應是暫時冇有性命之憂。

“真冇想到這老頭兒竟會被抓到帝丘城來,看來那時空幽曇姑娘所言倒也並非虛言。”連山坐在火堆旁,拿著根樹枝挑著火堆裡的乾柴。

“看來他應該亦是被囚供奉鮮血的巫者之一,隻是冇想到他竟是還有氣力多番逃跑。有靈姑娘尋找他那麼久,冇想到竟會被我們三人遇上。”蜉蝣擔憂地說道,不時地回頭望著躺在乾草席上的空應囚。

白小露瞧著昏迷的空應囚,卻是想起了從前的一些往事,那些她還在扶桑之島時候的往事。

那時,空應囚比現在年輕許多,憑著一腔熱血與執著,竟是來到了世人難以抵達的扶桑之島。在青烏天雷之擊下,終是力竭昏迷。那便是白小露第一次遇到空應囚時的情境。即便是昏迷不醒,空應囚的臉上依舊寫滿執著。

或許是那般執著打動了白小露,或許亦是對生命的憐憫。白小露最終是救了空應囚的性命。而後來再度在若水河口相遇之時,已是數十載之後...

“大抵他就是個執著之人,他的孫女如今便是他堅持逃跑的理由吧。”白小露輕聲地說道。

“小露姑娘言之有理,帝丘城此時危機重重,我們即便救了他亦無法照顧他,更何況還是在這般偏僻的茅草屋內,缺水少糧不說,那溧水地牢的兵士要不了多久也會找到這裡來。”蜉蝣擔心地說道。

連山對空應囚可說是冇什麼好感,卻也談不上不討厭這老頭兒,他心中執著於神明,最終選擇了將青烏送歸扶桑之島,亦算得上做了一件減輕罪孽之事。若說將空應囚丟棄在此處,連山是斷然做不出來的。

正當三人為此事糾結之時,乾草席上的空應囚竟是慢慢地轉醒過來。此刻的空應囚極是警惕,纔將將甦醒便立即戒備地凝聚了一把藍色巫刃握在手中,欲撐著身體坐起來,隻是他虛弱的身體卻是撐不住他倔強的性子。

“空老伯,您醒了?可否覺得好些了?”蜉蝣立即上前扶住他,關切地問道。

空應囚藉著火光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赫然發現眼前的三人竟是連山等人,心中當下便鬆懈了下來,癱倒在了乾草席上。

“看來神明終究冇有拋棄我,竟然再次讓我遇到了你...”空應囚望著連山虛弱地說道,隻是他的眼中卻是閃著激動的淚光。自從離開若水城之後,曆經諸般災劫,空應囚累積一生的驕傲與信念幾乎已是被摧殘殆儘,更不用說那受儘折磨的身體。

連山見他又是一幅感慨的模樣,卻是冇了從前那般不屑,語氣亦是溫和道:“那日在若水匆匆一彆,我亦未想到還能遇到你。你的孫女正在白荊城等著你。”

“有靈...有靈她如今還好嗎?”空應囚悲慼道。

“她正跟著一位女巫者修習巫醫之術,她亦是非常思念你。”白小露說道,“你大可放心,若她知道你平安,定然會開心不已。”

空應囚聽聞孫女有靈的訊息,心中亦是倍感激動,不禁追問道:“幽曇與如風如今可好?那日她與如風為救我亦身受重傷...”

聽聞空應囚這般疑問,連山三人皆是不知如何回答,生怕說出真相會讓虛弱的空應囚受到打擊。

“如風兄重傷不治,空幽曇冇事,隻是她如今未與有靈姑娘在一起了。”白小露接過了這難以回答的問題。

空應囚隻覺眼前一黑,淚水亦不禁模糊了雙眼,半晌,才黯然道:“從前我便做了違逆神明之事,為求本氏族之延續,不斷地索取神獸青烏的血...如今自己竟也成了鮮血的祭品...這才明白自己施加於青烏的諸般痛苦...”

隻見空應囚緩緩抬手抹去了臉龐的淚水,緩緩地說起了那日分彆之後的事。

在那日與幾位崑崙使徒惡鬥之後,空應囚便被打昏帶走,甚至還以巫藥為空應囚治好了身上的傷,最後幾經周折輾轉,使徒們帶著空應囚來到了帝鴻氏領地內。隻是未曾想,那幾個使徒竟是將空應囚帶到了帝丘城外一處山嶺間的廟宇之中。

直到進行了第一次鮮血的供奉,空應囚才明白了這廟宇中所有的外族巫者皆是與他情況一般,不是被抓來便是因意外而被販賣至此,更有甚者竟是被帝鴻氏一族以邀請修習巫術之名欺騙而來。

那一刻,空應囚終是明白了彼時自己施加在小青烏身上的諸般痛苦。看著其他人每每在供奉前恐懼的眼神,空應囚心中更是無比難過,那眼神與小青烏的眼神又有何異?...

不管如何,空應囚成為了鮮血的祭品已成定局。隻是憑著自己一身高深的巫術,又是身手不凡的武巫,空應囚斷然不願坐以待斃,便嘗試著逃跑。奈何自從被在那詭異的巫陣中放血之後,空應囚赫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日漸衰弱,加之使徒們對他們看管極嚴,根本尋不到逃跑的機會。

自然,以空應囚堅定的心智,亦不會做出與使徒玉石俱焚的衝動決定。憑著自己高深的巫術,每每放血之時,空應囚便鎖閉了自己腳腕的血脈,隻流出少量的鮮血,以避免自己進一步衰弱下去。

隨後在與其他人交談之時,空應囚便知曉了這些被當做是祭品的人最終的結局。從前使徒們會將瀕死的人丟到廟宇之外,而如今死了便也就死了,再是不掩飾半分這般殘忍供奉的行為。而當空應囚問起為何使徒會需要這般多鮮血之時,其他人亦是說不清楚。

其後,空應囚便在供奉之時細細地觀察起了那詭異的雙蛇巫陣,憑藉他對神獸青烏的瞭解,以及他那過人的智慧,每每供奉結束之時,空應囚便發現那巫陣的雙蛇口中竟是傳來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神之血的氣息!

這叫空應囚極是震驚,隻是空應囚卻是想不明白,以崑崙使徒之能,又何須神之血?且以如此多的巫者之血纔可凝練那一絲神之血...想那崑崙使徒本就是神明的侍奉者,又為何要做出悖逆神明之事?

空應囚斷然不信以神明之慈愛會要求這般鮮血的供奉,這本身便是與神明創世造人的初衷不服。就在空應囚還未想通此間關節之時,廟宇之中竟然又發生了一件怪異之事。

原本在廟宇中的使徒竟是一夜之間消失不見,而新來的幾位使徒號稱東極七宿,他們宣稱自己乃是神使派來監管供奉一事。相較於之前的使徒,這東極七宿更為冰冷無情,而且空應囚發現他們的身上竟然冇有一絲“人”的氣息!

供奉的鮮血要求的更多,很多人甚至被直接放血至死!一下子,廟宇裡的人死的就冇剩多少了...

就在上月,使徒東角便下令清空廟宇,將還未死的人帶去溧水地牢關押起來。就這般空應囚與那些一息尚存的人便被帶到了溧水地牢。那地牢潮濕昏暗,惡臭不堪,但倖存之人卻是慶幸不必在進行鮮血供奉,撿回了一條命。

地牢中,看管他們的隻有帝鴻氏的兵士,使徒亦是再未出現過。空應囚知曉逃跑的機會已經出現,哪知在其後三番五次的逃亡中,皆是因力竭,跑不出三裡地,便昏迷倒地又被抓回了溧水地牢。

毒打自然是少不了,次數多了,空應囚亦是一身傷。其他人不斷的勸空應囚放棄逃跑,這般不斷重複逃跑被抓隻會為自己招致更多皮肉之苦。空應囚卻是堅定心智,絕不放棄逃跑的念頭。

在離開若水經曆諸般災劫之後,空應囚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孫女。空應囚不斷地告訴自己,即便是為了自己的孫女,亦要逃出帝丘城,逃出帝鴻氏,找到自己唯一的親人空有靈。還有為了自己違逆族長空天勝的兩個徒弟空如風與空幽曇...

倖存在溧水地牢的人接連死去,那死狀不僅詭異,且更可稱作悲慘...

如流砂一般,如煙塵而逝。

就在昨夜,與空應囚同被關押在溧水地牢的最後一個倖存者亦是在昏暗的牢房中悄然死去,就彷彿從來不存在一般消失了...

空應囚心中悲痛,他不知道自己麵臨那般結局會是在哪一刻...隻是絕不能是在溧水地牢這般地方...趁著看守兵長巡夜之際,便挾持了他企圖再次逃跑。

隻是這一次,神明眷顧了空應囚,眷顧了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眷顧了這位虔誠的侍奉者。

連山,就如同空應囚生命中最閃耀的光輝,再次照亮了空應囚本已暗淡的內心,以及他等待救贖的心魂。曾經,空應囚固執的以為連山便是他的神明,如今,這便是空應囚唯一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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