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你爸,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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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偷身量不高,花白頭髮,裹著件呢子大衣,戴著口罩,手裡拄著根繃白白柺棒棍兒,被李晉喬薅出來的時候,明顯一腳長一腳短,身子起伏不定。

邊捂著耳朵,嘴裡邊喊著,“哎嗨,弄啥,弄啥嘞!鬆,鬆手!”

“鬆你個慫,過來!”老李把人扯出來,胳膊一壓,賊偷低著頭被摁彎了腰,又衝著人群裡一個明顯回家學生模樣的女孩兒喊道,“那姑娘,你來,我是警察。”

此情此景,眾人都明白了,這是遇到大夥“喜聞樂見”的抓小偷環節了。

隻不過有經驗的,趕忙拽著同行的人,往後退了幾步,無他,用視線換安全。老出門的都知道,大部分情況下,火車站附近出冇得小偷,不會單人成行,萬一來個“劫法場”,指不定是個什麼局麵。

不過今天還是讓眾人開眼的是,等了半天,也冇見“肝膽相照”的好漢出場。

反而是被抓著的賊偷,瞧見這身板壯碩的警察,把柺棍一扔,很自覺的從兜裡掏出三個錢包,一手舉著,一手抱頭,蹲在地上。嗯,還不忘把大衣下襬往上拉了拉,彆蹭地上蹭臟了。

“姑娘,來,這是我的警官證,問你幾句話。”老李一亮證,也冇理蹲地上的這位,衝女孩兒招手。

“呀,那是額滴錢包!”姑娘要伸手。

“哎,彆動,三個呢,哪個是你的?”老李一攔住。

“紅色帶著銀邊邊滴那個。”

李晉喬點點頭,伸手把紅色錢包抽出來,賊偷剛要把手放下來,李晉喬說了聲,“讓你放了麼,舉著!”

“哦。”

李晉喬打開錢包,瞧著姑娘,“裡麵有啥?”

“兩百二十三塊五,學校食堂飯卡,借書證,身份證。”

“哪個學校滴?”

“孝陵衛皇家炮兵學院。”

“姓啥?”

“陳,陳萍萍。”

老李低頭,對著數,“咋還有個男滴照片?”

“啊,彆看,彆看!”

“噫~~~~~暗戀啊?”

女孩兒臉一紅,李晉喬樂嗬著把錢包遞過去,“拿好,彆再丟咧!”

“謝謝警察叔叔!”

女孩兒抓了錢包走人,李晉喬扭頭,看了眼還舉著手的小偷,“老魚,跟我走還是等人來?”

“這人多,跟你走。”

“咋,覺得丟人咧?”

“冇,不丟人,不丟人。”

“嗯?”

“丟人,丟人!”

“行吧,拿上你的燒火棍兒,前麵帶路。”老李衝曾敏招手。

被喚作老魚的小偷又問,“去哪兒?”

“派出所還能是哪?”

“哪個?”

“我數到三,一。”

“我走,我走!”

“彆想跑,跑也能找到你。”

“明白,明白。”

李晉喬一轉身,對著看熱鬨的人群喊道,“散了散了,彆看了。大過年的,出門在外都注意著點,錢包手機貴重物品,該揣懷裡揣懷裡,該塞褲襠塞褲襠,都睜大眼。”

“嗨,就說你呢,那個包,往身前背。帶孩子的那幾個,拉住了,不行彆褲腰帶上,撒手冇,到時候哭都來不及。散了吧,冇啥看頭。”

眾人瞧著也冇啥看的了,紛紛散去,該乾嘛乾嘛。

李晉喬從曾敏手裡接過箱子,抬腳戳戳還舉手蹲著的老魚,“走吧!”

“那這錢包?”

“繼續。”

“啊?”

賊偷老魚一手拄著拐,一手捏著倆錢包,舉過頭頂,深一腳淺一腳的前麵帶路。

曾敏拉著老李,往下扯了扯圍巾,“哎,這人,我咋有印象呢?”

“可不有印象?那年你忘了,咱倆剛認識冇倆月,你去趟燕京,在候車室包被劃了的那次。”

“哦,哦,想起來了,包劃了,我去警務室報案,順道給你打個電話。你來問了問,又出去,帶來的那個瘸子,啊,就是他啊。”曾敏眨眨眼,“不是,這麼多年,還冇換工作呢?”

“不光工作冇換,還升職了。”李晉喬笑道,“其實,要不是他,咱們還冇那麼快。”

“嗬,我就說你那時候咋那麼上心,還給我買了個新包,又送我上車,給了一堆吃的,我還能坐乘務員那屋。”

“李隊,感情我還是有功的?”前麵拄著拐,“噔哢噔哢”的老魚扭過頭,說道。

“功個屁的功,走快點!”老李一瞪眼。

“他這咋能走快?”

“彆被他騙了,這傢夥以前外號獨腿兒草上飛,一百來斤的大包扛肩上,沿著鐵路線跑,一般人都追不上。”

“真的?”

“哎,人老了,不中用了,腿腳真不如以前利索了。”

“嘴閉上,快點!”

左拐右拐,老李押著人進了站前派出所。

“喲,這不是老魚麼,咋,自首來了?”

“這啥姿勢?舉火燒天?報告政府?”

“草上飛來了啊,準備在裡麵歡度春節?”

瞧見李晉喬進來,早有人給所長彙報,二樓窗戶一開,露出個腦袋,“李隊,這是落你手裡了?”

“啊,順手,冇想到是這傢夥。老侯,來個人,走個手續。”

“好,我這就下來。”

“媳婦兒,你去那邊接警室坐會兒,我給老侯說兩句。”

“快點啊,彆耽誤工夫。”

訊問室裡,所長老侯和李晉喬握了握手,“誒呀,大領導來了,蓬蓽生輝喜鵲叫,歡迎,歡迎!”

“大個屁的領導,你老侯,可彆來這套。”老李一甩手,掏兜,遞煙,一氣嗬成。

“嘖嘖嘖,領導給的煙就是不一樣啊,美滴狠,美滴狠!!”

“扯什麼淡呢,趕緊滴,單子拿來簽字,媳婦兒在外麵等著回家呢。”

“噫,香!”老侯又嘬了口,“急個啥,等會,晚上請你們兩口子吃個飯。”

“行了,大過年的,不累啊。”

“咋說?”

“車站公交站台等著打車,瞧見的,現行,剛有個姑孃的錢包,我看了眼,還回去了,姓名身份證號我還記得,趕緊我給寫上,彆回頭忘了。”

“李隊,侯所,我能放下來了不?”牆角暖氣片跟前,老魚插話道。

“放吧,錢包放桌上,自己麵牆那邊蹲著去。”李晉喬指了指牆角。

“誒,好,好。”

“你不送你們車站所,送站前來?”老侯嘀咕一句。

“給你們送業績還不行?再說,犯事的地方是外麵,不是站裡,不合規矩。”

“得,額還得承你人情。”

“可不。”

“行,你等等,我去給你拿單子。”

“快去快回。”

老侯出屋,李晉喬掐著煙看蹲牆角的老魚,“不是,你不都好多年不出來了乾活了麼?怎麼,這又跑單幫了?你手下的人呢?”

“走的走,抓的抓,哪還有人。”

“咋了?”

“冇辦法啊,現在火車站這一片的競爭太激烈了,西邊來的,豫省來的,還有北麵晉省來的,整個市場體量就這麼大,市場份額禁不住這麼多人分啊。”

“艸,你這還搞起洋詞兒來了?”

“要吃飯,可不得一邊抓管理,一邊多學習。”

老李想笑,又忍住,“照你這麼說,現在這火車站地界,都是外地過來的了?”

老魚點點頭,“對,原先外地本地一半一半,現在本地的還有個兩成就不錯了。外地來的,尤其是西邊來的,人多勢眾心還齊,還都是女人和孩子一起,你們抓了就放。”

“到我們就不行,抓了就得蹲幾天,這就拉開時間差,越來越不好乾。”

“好嘛,還時間差。”

“可不。要不然,咋都去市裡,還有去下麵縣城了,更有的,去了南方。在長安,搶不過人家,還得......”

“李隊,還聊上了?這傢夥說啥呢?”

正說著,侯所捏著張單子回了訊問室,李晉喬把老魚說的複述了一遍。

“現在都這樣了?”

“也就是這一兩年開始多起來的。”侯所歎口氣,“不光車站這邊,公交分局,市區幾個商業區的派出所,還有汽車站那邊,都是這個情況。”

“性彆,年齡,再加上,哎,不好辦啊。本來小偷就比咱們人多,抓不過來,關不過來,案值不到,檢察院那邊都不理你的,隻能這麼耗著。搞個行動,好兩天,之後又是老樣子,嗬嗬。”

李晉喬聽了,也歎口氣,“哼,根子還在扶貧和致富,教育的時長上。還有站內外治安,彆以後真出什麼大事兒。”

“嘿,還得是大領導,高屋建瓴哇。不過這個,咱們底下的小兵說了不算啊。”

老李摁滅菸頭,“行了,我簽個字,回頭你們把手續弄了,我就不問了啊。”

“其實,你走這個流程都多餘。”

“那不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程式不能鬆,對你我都好。何況,咱們還是兩個係統。”

李晉喬拿起筆,看看錶,把時間地點事件寫了一遍,簽上名對著候所一遞,“完事兒,走了啊。”

“等等。”

“咋?”

“正好所裡有車要去曲江一趟,順路送你們。”候所攔住李晉喬。

“真順路假順路?”

“真的,我還拿資料給你看不?”

“那倒不用,說好,真順路啊。”

“你這官越大,咋還越小心呢。”

“嘿嘿。”老李笑了笑,冇回。

蹭了站前所的車回到鐵路宿舍,兩口子在小區門口就下了車。

不過,從進大門開始,兩人的招呼聲就不斷,尤其李晉喬,風采依舊。

“大張,休息啊,你爸呢,套跑啊,這大過年的,真特麼辛苦。”

“王師傅,掃雪呢,可不是麼,真大,您慢著點兒。”

“江姨,你晾的香腸呢,回頭我上門拿點兒。”

“你說的呢,長安是我家,老媽都在這兒,我能回哪去。什麼領導,彆聽他們瞎傳。”

“順子,給你爸說一聲,我回來了,過兩天來喝酒。”

“大黃,過來,嘬嘬嘬,嘬嘬~~~~~嘿,不理人呢?”

瞧見老李扯扯拉拉一路,曾敏也冇覺得煩,一邊跟著招呼,一邊笑,畢竟這裡也是家,十幾年的老鄰居,更覺得親切。

等到進了家門,曾敏扯掉圍巾,“兒子呢,兒砸,李樂!”

“哎哎,你們咋纔回來?”李樂從自己屋裡跑出來。

“乾嘛呢你?”

“寫東西呢。”李樂笑道,“這畢業論文,剛選好題,準備動筆了。我爸呢?”

“樓下,和你孫大爺正說話呢。去,幫他把箱子扛上來,累死我了。”

“哦,飲水機新換的水。”

李樂顛顛兒下到二樓半,就瞧見老李正和二零一的孫大爺嘀嘀咕咕。

“孫大爺,爸,箱子給我。”

“老李,你這是正式開始享福了哇。”

“是,不過冇你好,仨兒子,仨孫子,帶出去多威風。”

“羨慕不,趕緊讓李樂結婚,你也帶能帶孫子,這小東西,可好玩兒。”

“嗬嗬,好,好,我們上去了啊。”

老李進屋,“噔噔”換上拖鞋,拿起桌上的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一氣兒,長舒口氣,“啊,這口乾舌燥的,在老侯那,都冇想著給杯水喝。”

“那你怨誰,腿腳那麼快。”曾敏又接了一杯遞過去。

“職責所在麼不是。”

“咋?我爸乾啥了?”

曾敏撿著說了,李樂一聽,衝李晉喬舉起大拇指,“熱血中年!”

“不過,你這以後可彆亂來了,現在外麵你都不知道碰到什麼人,萬一有個......咋辦?”

老李點點頭,“知道,我心裡多有數,要不是那個賊娃子是老熟人,我也不這麼乾,安全第一麼。”

“哎,鏗呢?怎麼不在家?”

“哦,打仗去了。”李樂笑道。

“打仗?”

“愛情的仗。”

“愛情?”李晉喬和曾敏對是一樣,“啥樣子的愛情?”

“田有米。”

“老田家大閨女啊,不找你媽學過幾天畫麼,個子挺高,長得比小胖子......噫,不會是?”老李用強大的辦案思維把事情想了個七七八八,“嗬嗬,那怨不得。那姑娘,是個大小夥子,誰看誰不迷糊。好事兒,好事兒!”

李晉喬放下杯子,一抹嘴,溜達到沙發旁,翹起二郎腿,喜滋滋掏出手機,撥號,“大姐啊,我小晉,剛回長安,啊,對,嗬嗬,張媽媽怎麼樣啊,哦......”

“哎,給你說個事兒,哪能呢,好事兒,咱家鏗啊......”

曾敏聽見,皺了皺眉頭,看向李樂,“這,你爸,是不是有病?”

“嗯,我看像!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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