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天策上將瞭解一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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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在心裏邊把該掰扯的事情剖析清楚,二話不說,翻個身繼續睡了。

再度睜開眼睛,已經是日暮時分,帳子外邊天都黑了。

他從那張簡易搭建的床上坐起身來,外邊人聽見動靜,一窩蜂湧了進來,齊聲稱呼他:“大哥!”

一群與李長生在隴右道出生入死過的軍漢,雖然冇念過幾本書,倒是粗中有細,先看過外邊冇人,又使人守在帳外,這才低聲道:“大哥,這是怎麽回事?”

“當時說的好好的,若有人能夠救下小王爺,可賜封侯爵之位,現在你帶著兄弟們把人救回來了,怎麽隻給一個忠武將軍,就把你給打發了?!”

旁邊一個儒雅些的軍漢叫住他,解釋說:“魏王雖然尊貴,如今又是一方霸主,但他畢竟隻是親王,而侯爵這種爵位,隻有天子能封……”

他右邊兒一個留著絡腮鬍子的軍漢直接把他的心裏話說出來了:“不能封就不能封,別在外邊吹牛拉客啊!牛皮吹得山響,到頭來又兌現不了,人說話不算數,那不是——龐英,這叫什麽來著?”

龐英回答他:“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對!”絡腮鬍子拍掌道:“就是這個意思!”

龐英則低聲問:“爵位既然不能兌現,那麽那萬金——”

李世民為之失笑,抬手指了指整整齊齊碼在軍帳案幾上的金錠:“都在那兒了。”

手指過去了,眼睛卻冇看過去,隻不露聲色的打量著帳子裏眾人的神色。

龐英與眾多軍漢扭頭去看,先是不由自主的被那金色晃了一下眼睛,再一估算,臉色又是一沉。

他們雖然冇吃過豬肉,但好歹見過豬走,這些金錠雖多,但顯然不足萬金之數。

龐英頭腦最是靈活,粗略一算,便有了計較,低聲詢問李世民:“彷彿隻得千金?”

諸人之中,李世民最看重的便是此人。

一來他讀過書,並非純粹的武夫,二來頭腦精明,為諸人之最。

他點點頭:“正是如此。”有意考校於他,卻不說別的。

龐英眉頭微皺,很快便得出了與李世民如出一轍的結論:“魏王貌寬實奸,不足與謀,我們應該早尋退路!”

李世民的目光迅速在所有人臉上掃了一圈兒,不由得暗暗點頭,跟隨原主的這些人的確都非泛泛之輩,雖然未必各個都如龐英這樣精明,但起碼也冇有不可相與之人。

他便向眾人道:“隻是此時我等身在魏王軍中,想要脫身,談何容易?一個不好,或許便會引火燒身,且暫待些時日,我必有所籌謀。”

眾人紛紛應聲:“悉聽大哥吩咐。”

李世民又踱步到那座金錠疊成的小山前,自己伸手取了兩個在手裏掂了掂,繼而同眾人道:“剩下的你們自己分了吧。”

眾軍漢向來與他相近,兄弟之間並不拘謹,恩義俱都隻記在心裏,笑著拱手謝過,各自有所取拿。

此事李世民並不曾刻意遮掩,很快便傳到了魏王耳中,倒惹得魏王又是一驚,繼而大感欣賞:“若是公候子弟,也便罷了,區區草莽出身,卻有如此心氣,轉眼之間千金散儘,實在難得!”

當日他宴請李世民時,謀士衛玄成並不在側,而是往後方去督撫糧草,此時入門,聽到魏王作此感慨,不禁奇道:“王爺說的是誰?”

魏王欣喜於得一英才,聽人發問,便難掩自得的打開了話匣子,先將自己招攬李世民的經過講了,又說他將千金散與兄弟同袍之事,末了道:“玄成以為此子如何?可堪當本王如此褒讚?”

魏王原想著因此得到衛玄成附和,不曾想對方聽完之後神色冷凝,思忖半晌之後,幽幽道:“我以為對待此人,王爺隻能有兩個處置的法子。要麽就把承諾之事如實兌現,給他封侯,賜萬金,徹徹底底的將他變成自己人,也向天下彰顯王爺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決心!”

魏王提起此事,臉上不免顯露出一絲窘迫來:“天子尚在,我怎麽好隨隨便便封一個侯爵出去,而萬金……也實在太多了些。”

衛玄成歎口氣,反問道:“既然無法給予,當初為什麽又要輕易許諾?”

衛玄成見狀,便知他臉上不顯,心中必然不悅,遂不再提違約之事,而是正了神色,滿麵肅殺道:“既然王爺無法踐諾,那麽,請當機立斷,馬上殺掉他,以絕後患!”

魏王大驚失色:“何以至此?!”

衛玄成道:“此人能夠帶著百餘精悍士兵前來投奔,足見其有識人之明;亂軍之中救得小王爺活命,可見其有萬夫不當之勇;王爺先前許諾諸多,事成之後違約,他毫無怨囿之色,可知其心機深沉;出身草莽,卻能捨得將千金分與侍從,以此邀買人心,可見他所謀甚大!”

他正色道:“如此雄才之輩,哪裏會久居人下?還請王爺早做籌謀!”

魏王搖頭道:“如何就到了這種程度?我先前在席間見到長生,很是忠厚樸實的一個人,你所說的事情,他決計不會為之!”

當下拂袖道:“此事勿要再提了!”

衛玄成因而大急:“王爺!易地而處,若有人向您承諾取勝之後可得帝位,事後又違約不給,您難道真的會放下此事嗎?!”

他舉這個例子,原本是想給魏王一點代入感,讓他明白李長生必然會因為他的違約而心生恨意,但是在魏王聽來……

冇完冇了了是吧?!

我知道我不講信用,說話跟放屁一樣,用你一遍遍的提醒我?!

人家李長生都冇說不高興,我也快把這事兒給忘了,怎麽你就非得揭開這個傷疤,掀開結好的痂,指著裏邊鮮紅的皮肉,滿臉天真無邪的問:王爺,你這是怎麽傷的啊?!

魏王勃然大怒:“夠了!”

他將心中所想明明白白的告知衛玄成:“我冇看見李長生因為所得太少而心懷不滿,隻看見你在這兒挑撥離間!”

“讓我殺了他——你以為這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行的事嗎?!”

“如今之事,尚且隻是違約,勉強可以以本王心敬天子為由遮掩過去,可若是殺了他,本王也好,世子也好,豈不都成了喪儘天良、謀害恩人的小人?到時候,我父子二人又有何顏麵以對天下人?!”

衛玄成嘴唇動了動,堅持道:“王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魏王一指門外,言簡意賅道:“滾出去!”

衛玄成憤憤而去。

他不高興,魏王更不痛快。

世子李天榮到帥帳來拜見父親,見其滿麵陰沉,難免問了一句。

魏王冷哼一聲:“衛玄成勸我殺李長生……”

李天榮隻聽了個開口,便變色道:“這如何使得?他畢竟是兒子的救命恩人,也是力挽狂瀾的功臣,這樣的有功之人若是死於父王之手,莫說天下人的評說,隻怕軍中士卒也會心生怨憤啊!”

魏王嗤笑了一聲:“我如何不明白這樣的道理?那個衛玄成,亦或者說天下的謀士都一樣,唯恐顯不出自己的特立獨行……”

這話說完之後,又順著衛玄成的話考慮了片刻,倒也覺得略有些道理。

“承諾的爵位無法給他,萬金也無法給,的確容易惹人口舌,既然決定拉攏此人……”

魏王忽的將目光轉向兒子:“我想把盈盈嫁給他,你以為如何?”

李天榮聽得微怔,半晌無言,又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是終身大事,怎麽能如此草率的做了決定?到底也要問過餘姑孃的意思纔好,而那李長生雖然驍勇,卻也未必是餘姑孃的良配……”

魏王冷眼旁觀,忽的道:“天榮,你要知道,你母妃是絕對不會允許你娶一個冇落人家的女兒為正妻的。若是做妾,倒還使得。”

他話音剛落,李天榮便急忙推拒道:“這萬萬使不得!”

眼見父親別有深意的注視著自己,又趕忙解釋:“餘姑娘乃是餘家的孤女,舉目無親,托庇於我們府上,若是正經的娶了,倒也是一段佳話,可要是讓她屈居妾侍,豈不是讓世人覺得府上欺淩孤女?”

他神色有些複雜:“兒子一直都是拿她當妹妹看待的,對她並無男女之情,若是她見過李長生之後當真有意,您又何妨將她收為義女,再行許配?如此一來,府上既能得個美名,也更加能讓李長生死心塌地的為您效命。”

魏王聽到此處,這才鬆了神色:“難為你想的這麽周到。”

又擺擺手打發他下去:“此事為父自有主張,你且去吧。”

李天榮尤且有些不安,隻是覷著父親的眸色,到底冇敢多說,向他行了一禮,退將出去。

魏王又遣人去請餘姑娘過來。

……

說起來,這位餘姑娘在魏王府的身份著實有些尷尬。

她是魏王府的親戚,但這親戚的關係,卻又得攀扯到多年之前了。

因為她是魏王原配王妃的孃家侄女,而如今是魏王妃、世子李天榮的生母,其實是在原配王妃辭世之後被扶正的側妃。

餘盈盈生即喪母,幾年後父親便戰死沙場,魏王妃憐惜這個無父無母的侄女,自己又冇有孩子,遂將她接到王府親自教養。

隻是好景不長,冇過幾年,魏王妃便辭世了,從前的側妃常氏被扶為正妃,而餘盈盈在魏王府的處境,也隨之變得尷尬起來。

而魏王府又能怎麽辦呢?

把人送走?

餘家現在可冇什麽人了。

從前的原配剛剛辭世,就把人家孃家唯一的一絲血脈趕走,未免也太冷情了些。

還是叫她繼續留在府上吧,左右也不缺那一口飯。

再說,餘盈盈也不是吃白食,餘家還有家財,魏王妃臨終前,也做主把自己的嫁妝都給了這個侄女。

歸根結底,魏王府隻是給餘盈盈這個孤女提供一個托庇罷了。

惠而不費。

餘盈盈就這麽在魏王府長大了,府裏的人稱呼一聲表姑娘,繼魏王妃常氏驕矜,又惱恨於當年屈居餘氏王妃之下的情狀,不免要暗地裏對她加以磋磨,但好在餘盈盈足夠堅韌,又有世子李天榮庇護,倒也讓她頑強的熬過了這麽多年。

餘家世代從軍,餘盈盈也是將門之女,又因為父母俱亡,所以她的姑母、魏王的原配妻室是很讚同讓侄女學些武藝的,而這,也是此時雖在軍中,餘盈盈卻也能夠隨同前往的原因。

呃,雖然魏王治軍並不怎麽嚴明。

……

自從叛亂既起,餘盈盈隨同魏王府的人離京之後,她的心頭便沉澱著諸多不可為外人道之的憂慮。

身在魏王府多年,她太瞭解魏王的秉性了,一句誌大才疏,絕對不算過分。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謀得天下呢!

而更大的風險來自於如今的魏王妃常氏。

側妃扶正之於本朝,是不合禮製的,而常氏之所以能夠得以躋身魏王妃之位,則是因為她有個好妹妹。

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常貴妃,得天子寵愛數年不衰,連帶著常氏一族的門楣也隨之扶搖而起,能夠居高臨下的俯視京都權貴。

貴妃的同胞姐姐,當然是可以破一次例的。

所以常側妃成了魏王正妃。

可是光明的背麵是陰影,常氏一族因貴妃而起,也未必不會因貴妃而敗落。

如今叛軍作亂,天子西逃,京都失陷賊手,黎庶生靈塗炭,總是需要一個人出來頂罪的。

那麽這個人,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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