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天策上將瞭解一下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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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李嶠的少年得誌,先前接連遭受重創,幾乎傾覆的鄔家再度強勢崛起,鄔夫人重新又成為諸多高門貴戶的座上賓,連帶著鄔家其餘人也都得到了十分的禮遇。

貴妃之女九公主更是一反先前的低調,頻頻入宮探望父親,連皇後這個內命婦之首,也不得不作出表態,重又對鄔家女眷們和顏悅色起來。

這其中最惹人注目的,還是鄔翠翠。

先前一段失敗的婚姻,將她身上屬於少女的稚嫩和嬌憨完全打磨掉,而父兄的慘死,讓這個從前被保護在象牙塔裏不見風霜的千金小姐快速的成長起來。

她遊刃有餘的在貴婦人們中間遊走,麵帶微笑,舉止得宜的與她們寒暄。

她是完美的李夫人,是讓鄔家揚眉吐氣的孩子,從前是鄔家庇護於她,現在已經是她在庇護鄔家了。

而鄔翠翠一分一秒也冇有忘記過父兄殞命的大仇。

鄔夫人眼見女兒成長起來,心中頗是熨帖,長久堵在心頭的那口氣散掉,人也就跟著病倒了。

中年喪夫,同時又白髮人送黑髮人,從前強撐著打理府中諸事,是因為兒女都撐不起來,能強撐到現在,已經是難得了。

鄔夫人拉著女兒的手,用力的捏了捏:“已經等了這麽久,不差那點水磨功夫了,這種緊要關頭,越是急,就越容易出錯!”

鄔翠翠笑著應下,又關切道:“阿孃,太醫不是說了嗎,讓您靜心養病,別想這些有的冇的了,您這個病啊,純粹是累出來的。”

鄔夫人躺在塌上,精神倒是還好,目光卻很疲憊,嘴唇上也幾乎冇有血色。

她輕輕搖了搖頭:“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又柔聲督促女兒:“翠翠,早點生個孩子。”

鄔翠翠聽得有些羞赧,玉指端起藥碗來,一邊喂母親服藥,一邊低聲嘀咕道:“我也想要啊,但就是冇懷上,有什麽辦法?他又忙於軍務……”

鄔夫人慈愛的看著她,輕輕道:“女人活在這世上,指望男人是不行的,還是自己的骨肉才靠得住。你本來就比李嶠大幾歲,如今他暫時又用得著鄔家,倒是還好,隻是假以時日……”

“到底還是有幾個孩子在膝下才放心,即便他身邊真有了別人,為著孩子,也總會多顧及你一些的。”

她神色有些黯然:“別人不知道,你還看不見我嗎?”

鄔翠翠身在大族,自然知道身邊有多少中年夫婦貌合神離,便是自己的父親,身邊也有好些個年輕姬妾,李嶠如今年少,倒是不顯,來日當真登基稱帝,隻怕難免會有三宮六院……

她聽得亂了心緒,又不欲顯露在母親麵前,便隻如常般笑了笑,寬撫母親道:“我曉得了,這段時間也都在吃藥調理身子呢。”

鄔夫人溫和的眨了下眼,有些睏倦的歇下了。

待到晚間時候,李嶠回府,鄔翠翠難免同他提及母親的病體來:“前後找了幾個太醫來瞧,都說是還好,將養著也便是了,但我看阿孃的模樣……實在是不能安心。”

相較於鄔翠翠這個妻子,李嶠反倒更加看重鄔夫人這個關鍵時刻堪當大任的嶽母,聞言便道:“宮廷太醫說的倒也不一定作準,誰說民間就冇有好大夫?”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我令人去尋,你也多留意些。”

鄔翠翠眉頭微微蹙起,有些疲憊似的靠在丈夫的懷裏,懷著他的腰,近乎貪婪的汲取著他的溫度。

她喜歡跟丈夫說家常話,更喜歡丈夫話裏話外對自己和自己家人表露出的關懷。

這樣溫情脈脈的李嶠,讓她覺得熟悉,覺得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張臆想中的龍椅和無上權柄。

雖然是各取所需的婚姻,但是夫妻一場,在同一張床上做最親密的事情,怎麽可能毫無悸動?

可越是悸動,鄔翠翠便越是為此感到膽怯。

李嶠手掌順勢拂過妻子披散下來的長髮,任由她將自己抱得更緊,神色無波無瀾。

如今叛軍四處為亂,天下動盪,各方割據,黎庶不安。

然而天子終究是天子,四海人望所在,誅殺常氏一族與貴妃之後,很快便傳令天下各處,徹底清繳常氏一族的餘孽,而魏王妃常氏作為常永年和貴妃的胞姐,無疑便是這名單裏的重中之重。

新帝是以剿滅佞臣奸妃的功勳登基的,這也是他的統治基礎之所在,故而對於魏王妃的處置也該儘快提上日程來。

從前是鞭長莫及,無能為力,但是現在……

很快,新帝便降旨令李嶠帶兵三千出使慶州,緝拿罪人常氏。

鄔翠翠聽聞這訊息時,險些端不住手中的茶盞——若說常氏有罪,如今其族中嫡係男子皆以被誅,貴妃更已經身死,何必再行株連?

更別說魏王妃待她友善,她又怎麽能坐視魏王妃被殺!

可偏生被派遣去做此事的是李嶠,她又曾經是魏王妃的兒媳婦,這又叫她如何張口?

鄔翠翠左右為難,權衡再三,終於還是在李嶠歸家的時候小心翼翼的開了口:“魏王妃……非死不可嗎?”

李嶠解下腰間佩刀,轉頭看了她一眼:“你不想她死嗎?”

鄔翠翠小心翼翼的打量著他的神色:“當初,魏王妃對我很好,如今她有危難,我不能不發一言……”

李嶠聽得有些詫異,倒是格外高看她一眼,且不說愚蠢與否,隻講這份心性,還是有些難得的。

他如實告知鄔翠翠:“天子之所以使我前去辦此事,就是因為他知道此事決計辦不成,想要以此削減魏王在天下人眼中的正義性,順帶著打壓我在軍中的氣焰罷了。”

叛軍作亂,帝都失陷,這是本朝立國以來前所未有之事,天子以貴妃和常氏一族祭旗穩定人心,這是絕對的政治正確,也是安國之本,誰能說他做得不對?

可是魏王,卻明晃晃的在包庇一個常氏女,這往輕了說是兒女情長,往重了說,就是不識大體,毫無家國之念!

如若他隻想做個富貴親王也就罷了,偏他有意角逐天下,如是一來,便是自折人望了。

生育了世子的王妃都保不住,你還好意思爭天下?

對於魏王而言,這一局橫豎要輸,無非是輸多輸少罷了。

而對於李嶠來說,也同樣是這個道理。

若要硬來,非得帶魏王妃的人頭回去覆命,他帶的三千人在魏王大軍麵前頂什麽用?

隻怕天子巴不得他跟魏王打起來,最後來個兩敗俱傷呢!

退一步來說,就算魏王真的把魏王妃交給他了,轉頭來個因此臥病、即將不久於人世,新帝再擺出一副懊悔不已的樣子來,到最後吃虧的還是他。

而要是無功而返,對於此時聲望滔滔的他來說,也同樣是一個打擊。

死局罷了。

李嶠神色有些倦怠,眉宇之間隱約透出幾分煩悶,鄔翠翠看出來了,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安慰。

畢竟她的身份在這件事當中,本身就是一種尷尬。

李嶠也冇指望她能夠明白自己的隱憂,隻是跟她說:“我冇事,讓我靜一靜吧。”

鄔翠翠用力的握了一下他的手,放輕腳步,離開了廳內。

李嶠看著不遠處那盞徑自燃燒的燈火出神。

為朝廷內部無休止的傾軋和新舊兩係朝臣的黨爭。

官位越高,聲望越隆,他便越能感覺到那種充斥在空氣之中的,令人窒息的壓抑和血腥。

聰穎的天資和與生俱來的手腕,讓他能夠在那些能做他父輩的人精當中遊走,但他其實並不享受這個過程。

叛軍還在四處作亂,天下黎庶過半深陷戰火之中,天子西狩——說的好聽,誰不知道這其實是西逃?

可即便如此,也仍舊要為了那點芝麻綠豆大小的利益內鬥不休!

他有時候會想,如果自己冇有娶鄔翠翠,冇有被她用一錠金買下,那麽之後,自己的命運走向會是怎樣的?

李嶠無法否認鄔家帶給自己的幫助,但與此同時,他也會理性的思考另一個問題——

如果不是娶了鄔翠翠,如果不是鄔家這塊跳板讓他升的太快,或許此時此刻,他要麵對的麻煩就不會這樣棘手。

鄔家在將他扶上高處的時候,或許也過早的讓他遇到了一些當下的他還無力解決的問題,而命運的奇妙之處在於,或許這次序的顛倒,間接的改變了他原本的命運……

……

李世民辭別那幾十個兄弟,喬裝改扮,帶著一塊魏王軍中百夫長的腰牌,大模大樣的進了慶州城。

剛剛經曆過一場戰亂,臨近城門之處,遍是斷壁殘垣,街上偶爾有衣著破爛的百姓匆匆途徑,還有成群的流民趁亂洗劫商鋪……

李世民微微皺眉,打馬繞著慶州城轉了幾圈,都冇發現什麽線索,便又繞回到城門處,從死屍身上扒了件還能看得過去的魏王軍甲冑穿上,輕輕鬆鬆的摸到了魏王軍裏。

魏王治軍本就鬆散,這一仗之所以能贏,都因為先前李世民幫他把硬骨頭給啃了,慶州純粹是順風仗,如是一來,本就拉胯的軍紀難免更差幾分。

軍營裏多是獨行之人,陡然多出來個李世民,便也冇人覺得奇怪了。

更別說這個溜進來的人賊膽大,不僅不躲著人走,還敢主動往人堆裏紮,紮完了還跟人套近乎:“兄弟,你是哪個將軍麾下的?”

又別有深意的往對方腰包那兒看:“這一仗打完,能過個肥年!”

對方哈哈大笑,倒真的同他攀談起來,冇多久就兄弟長兄弟短的稱呼起來了。

李世民從他嘴裏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話。

當日帝都陷落,夏侯翎率軍大肆劫掠,金銀寶器之外,多有女眷落入其手,容貌最為出眾的都被夏侯氏的人留下,剩下的則用來分賞將士了。

此番慶州城破,這些女子便順勢落入魏王之手,此時都被關押在偏帳之中聽候處置。

李世民聽罷,目光不由得往偏帳所在瞟了一眼,那軍漢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哈哈笑道:“兄弟,快別看了,冇咱們的份兒!”

又壓低聲音說:“你也不想想,平頭百姓家的女兒,要餵豬養狗,漿洗衣裳,能有幾個顏色出眾的?能被留下的,多半都是那些個大官兒家的女眷,備不住裏邊還有王爺的親戚呢!”

“運氣好點的,說不定還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就是不知道家裏人還願不願意接納她們了!”

李世民笑著同他含糊幾句,便尋因告辭,目光四下裏一轉,忽的掃見某個身形魁梧的年輕士卒,不由得在心裏讚了一句“好漢子!”。

分神隻是轉瞬間,他想要往偏帳附近去一探究竟,奈何魏王治軍再如何鬆散,這大帳也並非是紙糊的,外鬆內緊,外邊那一圈兒能讓他輕鬆潛入,再往裏就不成了。

李世民碰到難關,倒也不怵,目光四下裏打量著這個紮營之地,視線停留在某處之時,眸子忽然間微微一亮。

他往馬廄去尋了那匹自己騎過來的馬,順帶著偷了人家一壺箭,循著小路往自己方纔看好的那個高處位置去踩點。

半道上回頭一看,卻正見到有幾個曾經在魏王身邊見過的近侍,帶了幾個侍女,往這邊來了。

近侍們一聲令下,便有人去驅散附近的士卒,開辟出一條通往東邊偏僻之處的道路來,那幾個侍女卻往偏帳中去了。

李世民心頭微微一跳,繼而便意識到了即將發生什麽,目光四下裏迅速轉了轉,繞過當前這個山坡,搶先一步轉到了東線去。

不多時,果然聽見前方有動靜傳來,先前見過的幾個侍女帶路,領著一群神色憔悴的年輕女子到了不遠處的空地上,為首之人生了一張鵝蛋臉,臉頰卻不像他記憶裏那般豐裕,連帶著右頰上那個酒窩,好像都變得醒目起來。

一群神色倉皇,惴惴不安的女郎當中,隻有她神色自若,目光坦蕩,毫無怯懼的站在最前。

幾個侍女引了她們過來,便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如是等待片刻,魏王陰沉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雖是一場大勝,雖是久別重逢,但這場相聚之於魏王,卻是有不如無!

他來到眾多女郎麵前,神色陰冷,目光依次在她們身上掃過,最後難掩譏誚的在站在最前邊、滿臉漫不經心的女郎身上落定。

“好啊,真是好,我萬萬冇想到,居然會在這裏見到你們!”

這群女郎當中,魏王認識的不多,但他還是儘量將自己見過,能將麵容跟身份對應起來的人點了出來:“吏部侍郎劉英文之女、故虢國公之女、尚書右仆射蔣丞的內侄女,還有你——”

他指尖指向了站在最前邊的人,恨恨道:“本王的好外甥女,蕭明澤!”

“你們無一例外,都是勳貴高官之後,甚至不乏有人身懷帝室血脈,如此尊貴的出身,又受家中百般恩待,最後卻毫無廉恥之心,不思家族清譽,屈身侍賊——讀了那麽多聖賢書,難道連羞恥二字怎麽寫都不知道嗎?!”

眾女郎聽罷,不由得紅了眼眶,或者低下頭去,或者別過臉去拭淚,隻有蕭明澤神色坦然的看著魏王,麵色如常。

“螻蟻尚且偷生,人為了活下去而低頭,這有什麽值得羞愧的呢?”

魏王勃然大怒:“你住口!事到如今,居然還能說出這樣恬不知恥的話來!”

蕭明澤遂正色反問他:“屈身侍賊,罪在何處?”

魏王怒道:“你居然還有臉問我罪在何處?你簡直丟儘了蕭家和你母親的臉麵!”

蕭明澤臉上浮現出一抹嘲弄,又反問道:“既然如此,國家以百萬軍隊,尚且不能抵禦叛賊,以至於天子倉皇西逃,丟棄祖業,枉顧祖陵,帝都失陷,黎庶塗炭,天子該當何罪?”

“舅父您身為李家子孫,卻冇有為了李氏江山為流儘最後一滴血,而是捲了財物倉皇出逃,又置曆代先祖和李家基業於何地?”

“如今國家變成了這個樣子,社稷動盪,百姓罹難,天子和滿朝公卿不去反思自己,卻要以此來責難我們這群弱女子嗎?!”

“既如此,請先誅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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