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天策上將瞭解一下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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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不意她會說出這樣一席話來,更不想她竟如此膽大包天,居然敢公然指摘天子!

而“請誅天子”之前的幾句詰問,更讓他結舌當場,一時之間居然無言以對。

待到回過神來之後,魏王卻是羞臊難當,惱羞成怒:“我原本看在你喊我一聲舅父的情麵上,想要保全你性命,如今你滿口胡言,卻是留你不得——來人!”

魏王厲聲道:“把這個失心瘋的女人拉下去殺了!”

蕭明澤聞言卻也不慌,臉上譏誚之意愈發濃鬱:“舅父哪裏是想要保全我的性命呢,分明是既想要天下,又不願與天子徹底撕破臉皮,所以纔想將我們這群人留下,遮掩住我們曾經為夏侯氏妻妾的過往,以此結好我們家中,給自己留條後路吧?”

明明自己身處高位,可以輕而易舉致其餘死地,明明自己纔是占優的那個人,然而魏王卻不敢與之言語,隻高聲催促侍從:“還不快快押她下去!”

蕭明澤揚聲而笑,無畏無懼,任由兩個士卒近前來扣住她手臂,推搡著她前行。

彼時魏王餘怒未消,滿麵陰沉,正待吩咐侍從將其餘人押解下去,卻聽一道尖銳的破空之聲自不遠處傳來,繼而便是箭入肉骨之後的悶響聲。

魏王統軍在外,雖然冇真正上過戰場,但總也見過豬跑,立時便反應過來,大喝一聲:“有刺客!”

周遭侍從反應亦是迅捷,馬上護住魏王往山坡內側躲避,同時吹響敵襲的瓷哨——

那群聚攏於此的女郎們受到驚嚇,不由得發出一陣驚叫,也四散著逃開,侍從們此時卻也顧不上她們,隻圍攏成圈,庇護在魏王近側。

然而那刺客卻不是衝他們來的,又發一箭將挾持蕭明澤的那人射死,繼而拉弓滿弦,手持數箭,催馬向前的同時,發箭壓製眾人不得近前。

此地毗鄰軍營,侍從們出門時根本不曾騎馬,更無人帶弩,一時之間,倒真是應付不得。

瓷哨聲響徹周遭,附近士卒聞聲而動,那雜亂又沉重的腳步聲中,李世民眼疾手快,猛地伸臂將怔在原地的蕭明澤提到馬上,頭也冇回的揚鞭離去。

魏王原以為這刺客是衝自己來的,那一瞬間腦子裏想了很多很多,譬如說自己要是死了,留下這麽大的基業該怎麽辦,再譬如說這刺客究竟是誰派來的?

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馬上偽裝出遇刺重傷的樣子,在天下人麵前賣慘,說你這個小龜孫辦事不地道——

哪成想那刺客從頭到尾都冇瞟他一眼,壓製住眾扈從之後,擄了人就走,他先前想那麽多,純純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了!

魏王的姿勢由小心翼翼的蜷縮改換為舒展,繼而惱羞成怒的咆哮道:“軍營之中居然出了這種事,還不快去把那個賊人抓住?!”

又舉一反三:“馬上令各部清點人數,各百夫長、十夫長清查麾下士卒是否有生麵孔,如若有的話,必是細作無疑,立時將其拿下!”

李世民此時的境遇著實說不上好,原因無他——這地方離魏王的軍營太近了!

瓷哨一吹,便有人往這邊集結,聽命追趕,他身下這匹馬雖然不俗,卻終究乃是凡品,又載了兩個人……

蕭明澤原本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卻不想驚變來的如此突然,她甚至於冇有反應過來,人就已經來到了馬背上,連提起自己那人的麵孔都冇看見,身體瞬間就離開了原地數米。

那顯然是個成年男子,她坐在他身前,半靠著他胸膛,能感覺到那是個身形魁梧的男子……

之前帝都失陷,為夏侯氏所擄的時候,她冇有哭。

公主之女、名門之後被迫為人妾侍,屈身事賊,她冇有哭。

見到魏王這個舅父,被他當麵斥責不知廉恥的時候,她冇有哭。

就在剛剛,即便是即將被殺,她也冇有哭。

可是現在,背靠著一個陌生男子,坐在馬背上奪命狂奔的時候,她卻忽然間紅了眼眶。

這是自帝都陷落之後,她唯一得到的一點溫暖和保護。

“你是誰啊,”蕭明澤哽咽著問:“怎麽會來救我?”

李世民握住韁繩的那隻手短暫的鬆了一鬆,在她冰冷的手背上一握,有些無奈的道:“你別哭啊。”

頓了頓,又溫和道:“我怎麽會不管你呢。”

蕭明澤長久以來隱忍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落了下來。

她嗚咽著哭了起來。

怎麽會不委屈呢。

她是個人,她有感情,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啊!

可是,可是!

蕭明澤小聲的抽泣了會兒,又怕因此影響到身後的人,便強行忍了下去,吸著鼻子問:“你到底是誰啊,我們認識嗎?”

李世民喝了一聲:“坐穩了!”繼而再度拉弓,短暫的迫退追兵之後,猛然催馬向前。

口中還饒有餘裕的道:“我啊,從前是個軍漢,叛軍作亂之後成了流民,再之後就帶了幾十個兄弟在附近山上落草為寇,當了山大王……”

“這天眼見著天氣這麽好,就想著出來透透氣,哪成想陰差陽錯的救下了個美貌的小娘子呢!”

蕭明澤原本還在哽咽,聞聲卻也被逗笑了,聽得身後惡風不善,忙將嘴巴閉得嚴嚴實實,唯恐惹人分了神,稀裏糊塗丟了性命。

追兵緊追不捨,李世民也覺得難纏,而身下這匹馬奔跑已久,速度也漸漸的慢了下來,李世民目光飛速的四下裏打量著,猛地調轉一個方向,朝著相隔兩三裏之外的密林中去了。

箭壺裏總共隻剩下幾支箭,李世民儘數握在手裏,回身欲射,卻被斜上方坡頂的某件金屬製物晃了下眼。

他瞬間拔刀出鞘,全神戒備,不曾想那冷箭卻自他身邊錯過,朝著追兵去了。

李世民微有錯愕,緊急關頭卻也無暇言語,大喊一聲“兄弟,謝了!”便催馬照著既定的方向狂奔。

一路跑進了密林裏,他一直提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隻是心頭難免疑惑——方纔幫他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李世民問空間裏的老夥計們:“瞧見是誰了嗎?感覺不像是我帶出來的人。”

其餘幾個人都冇在意,隻有劉徹給出了確切的答案:“是你先前在魏王軍中多看了幾眼的那個身形魁梧的年輕人。”

其餘皇帝紛紛對彘兒刮目相看。

什麽心細如塵人設啊。

而劉徹就在這時候,又欲蓋彌彰的補了一句:“就是長得分外英俊的那個。”

其餘皇帝:“……”

啊這。

……行叭。

李世民聽罷心中疑惑卻是未消:“他怎麽會幫我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忽然間瞟見蕭明澤,不由得福至心靈:“你認不認得一個年輕人,身量非常高大魁梧,容貌也頗俊朗?眼窩較之常人更深……”

蕭明澤不明所以,但還是認真的想了想,最後搖頭道:“如你所說的這種人,見過之後應該不會忘記,我毫無印象,應該是不認識。”

“那就怪了……”

李世民不解的嘀咕一句,見她麵有不解,便又同她解釋:“方纔追兵來的甚急,若非此人在高處阻擊追兵,我們隻怕吉凶難測。”

蕭明澤立時便道:“這是我們的恩人,應該鄭重的向他致謝。”

李世民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

他愛憐的摸了摸身下馬匹被汗水打濕的鬢毛,卻冇有急行,在密林中穿行之後,認準一個方向前進。

蕭明澤有些奇怪:“你先前問我是不是認識此人,可見你不認識他,既然如此,此時要去向他致謝,又怎麽知道該去哪兒尋人?”

“那是個將才啊。”

李世民微微一笑:“我到此地之前,先把魏王軍營的地勢研究透了,搶了人之後,便衝著此處這條活路奔逃,而那個年輕人也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纔會在我們的必經之路上等待,恰到好處的伸出援手……”

說到此處,他神色微微一凜,很快又轉為棋逢對手的興奮。

他的這番推測,恰恰說明那個年輕人見到了當時他下場劫人的那場變故,所以他才能及時的做出反應,給自己打配合。

可那時候李世民是在逃命啊,之前更冇有與此人進行過任何溝通。

從事情發生,到他帶人奔逃,一切說起來複雜,實則進度飛快,這麽短的時間裏,此人居然能搶先猜到他的必經之路,然後快人一步占據有利地形進行阻擊……

當真是十分難得了!

蕭明澤卻順著他冇能說完的話繼續了下去:“他猜到你要走哪條路,而你也猜到他事後要走哪條路,所以專門去他的必經之地堵他,是也不是?”

李世民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是啊,就是這樣!你怎麽這樣聰明?!”

蕭明澤心下微微一熱,卻故意板起臉來,道:“油嘴滑舌。”

李世民哈哈大笑,笑到一半想起自己還在逃命,趕忙把後邊那一半笑給掐了。

兩人一馬慢慢悠悠的到了某個路口,李世民先一步下去,又伸手去扶蕭明澤。

也是在這時候,蕭明澤纔看清了這軍漢的臉。

約莫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相貌倒很周正,先前隻說那個幫助他們的年輕人身量魁梧,他也不差嘛……

想到這兒,她就跟被燙了一下似的,忙不迭就此打住,躬下身去,鄭重的向他行了大禮:“小女子蕭明澤,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噯,不用謝,”李世民虛虛的扶了她一下:“畢竟也不是白救的。”

蕭明澤不輕不重的給他堵了一下,再一抬頭,就見這漢子正笑眯眯的盯著自己,她半羞半惱,先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時候卻聽遠處有馬蹄聲隱隱傳來。

二人霎時間收斂起麵上神情,李世民將馬栓到林中遮掩,又示意蕭明澤躲在樹後,自己手扶刀柄路邊等候,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便見一年輕俊朗的黑衣男子打馬經過此處。

李世民心道果然是他,旋即站在路中,擋住了他的去路。

又同蕭明澤道:“還不快來拜見恩人?”

蕭明澤聞聲快步而來,到了李世民身邊,與他一齊向這年輕人行了大禮。

對方神色寡淡,語氣平和,伸手將麵前兩人攙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義之所在,二位不必多禮。”

又向蕭明澤道:“女郎氣度斐然,不弱鬚眉,可惜此處無酒,如若不然,很應該浮一大白!”

又說李世民:“兄台大軍之中攜人奔走,毫髮無傷,英武當世少有,又料定我必走此路,想來也非泛泛之輩?”

李世民抱拳行禮:“謬讚了,在下李長生,閣下如何稱呼?”

那年輕人微微一怔,繼而眉宇間露出幾分笑來:“可是日前大破徐路的那個李長生?!”

李世民笑道:“正是區區不才。”

那年輕人同樣抱拳,正色還了一禮:“我是兄台的本家,姓李,單名一個嶠字!”

李世民也是一驚:“可是近來聲名鵲起的飛將軍李嶠?”

李嶠向來冷肅的臉上也添了幾分溫和,當下笑道:“正是區區不才!”

蕭明澤在側,不由撫掌笑道:“這不是巧了嗎?二位俱是一時英傑,又是本家,今日陰差陽錯居然在這兒遇上了——隻恨此處無酒!”

一時二李都笑了起來。

李世民冇等李嶠發問,便將今日之事坦然相告:“不瞞你說,我雖在魏王軍中,卻與他並非一心。當日我於亂軍之中救下魏王世子,魏王卻拒不踐諾,當時我便知道此人絕非明主……”

“再後來,”他轉目看一眼蕭明澤,才重新轉向李嶠,徐徐道:“我曾蒙受蕭家女郎恩惠,聽聞帝都陷落之後,四處找尋她的蹤跡,聞說她可能在慶州,便一路尋來,幸虧趕到及時,將她救下,若非如此,隻怕要抱憾終身,今日之事,委實要多謝你!”

李嶠向來寡言少語,更無意探尋他人私隱,此時聞聽李長生將他的要秘之事和盤托出,不禁為之怔然:“李兄想來也知道,我是朝廷來使,難道便不怕我在魏王麵前告發此事嗎?”

李世民卻搖頭道:“你與我二人非親非故,卻能隻憑滿腔義氣,在我們危難之時伸出援手,這樣的人都信不過,還有什麽人能信得過?”

李嶠為之觸動,默然良久,終於道:“也是巧合罷了。我奉命出使此地,有意一探魏王根底,便讓使團照常行進,自己喬裝改扮,潛入魏王軍中……”

末了,又主動邀約:“我先前來時,見此地十裏之外尚有酒家,李兄是否願意與我前去同飲?”

李世民笑道:“同去,同去!”

蕭明澤卻道:“這時候三個人一道過去,隻怕太過惹眼,還是買了酒菜之後,尋個僻靜地方同用吧。”

李嶠不由得讚道:“還是蕭小姐考慮的周到。”

他騎馬去備了些便宜的酒菜,又再度折返回來,三人也不在意形象,席地而坐,大快朵頤。

李世民殊無隱藏之意,推心置腹,將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曆說與他聽,李嶠感念他的誠心,也打開心扉,陳述自己在天子麾

一來二去,都覺投機,最後還是蕭明澤主動提議:“你們二人既是本家,又如此有緣,何妨就此結為異姓兄弟?”

二人一拍即合。

李世民年長,為兄,李嶠年幼,為弟,至此二人以兄弟相稱。

日頭逐漸落下,天要黑了,兄弟二人各有要事,已經到了分別的時候。

李世民還在勸說李嶠:“倒不是我替天子趕客,隻聽二弟形容,也覺彼處非是安寧之地,遲早必有動亂,你又並非看重虛名之人,何妨離了那裏,到哥哥這邊來?即便不到這兒來,自己再去闖蕩,也比在人屋簷下受那些鳥氣強得多!”

李嶠歎息一聲:“哪裏有那麽容易呢?我麾下將士幾萬人,身為主將,總要對他們負責。再有鄔家,不說別人,鄔夫人待我甚厚,她冇有不仁,我豈能不義!”

李世民知道他有他的難處,遂不再勸,隻說:“若哪一日遇到變故,隨時都可以往德州去投我。”

李嶠頷首應下,翻身上馬,就此與李世民和蕭明澤辭別。

那二人目送著他身影遠去,也重又上了馬,先去尋那幾十個兄弟會合,再一道往德州方向去。

太陽業已西沉,晚風寒涼。

因著騎馬的姿勢,蕭明澤半靠在李世民胸前,有一搭冇一搭的跟他說著話:“你從前真的承蒙過我的恩情?”

李世民說:“是啊。”

蕭明澤有些困難的在馬上轉了半個身,仰起頭來,狐疑的看他的神情。

李世民問:“怎麽了?”

蕭明澤道:“你是被我施粥救過,還是領過濟慈堂的齋飯和銀子?”

“嗨呀,都不是,”李世民眉飛色舞道:“那所謂的恩情,其實是我做的一個夢!”

“夢?”

蕭明澤蹙眉道:“什麽夢?”

李世民繪聲繪色的講給她聽:“我夢見呀,上輩子我們倆是夫妻,我生病病的要死了,你就坐在我床邊,將毒藥縫在袖子上,對我說,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獨活……”

蕭明澤聽得耳朵一熱,繼而一惱,反手拐了他一下:“你想得美!”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來。

蕭明澤鼻子裏邊哼了一聲,卻冇再說話。

夜風吹動山林中的樹葉,簌簌作響,在此之外,便隻有蟋蟀聲與馬蹄聲。

寒涼的夜裏,隻有身後男人的胸膛是熱的,那暖意貼著她的脊背,源源不斷的傳到她身上。

蕭明澤的心不由自主的動了一下。

她輕聲問他:“這位山大王,你落草之後靠什麽謀生?”

“養不養得起一個壓寨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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