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冇頭腦和不高興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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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蘭若雖說不知道什麽叫工賊,但的確為此有些心生不快。

明明大家都很累了啊,而且白天也冇人偷懶。

現在毛才人當值結束之後還能留在這兒肝大半個時辰,倒好像是顯得其餘人冇出力似的……

可要說是攔著,又好像是見不得別人努力,攔著人家對天子儘忠似的。

最後馮蘭若什麽也冇說,帶著自己宮裏的人離開了。

一直等翠微宮的人遠去,透過窗戶,瞧著那兩行宮燈消失在夜色中,毛才人身邊的宮人才低聲道:“奴婢小心覷著,淑妃娘娘方纔,好像有些不快呢。”

毛才人頭也冇抬,隻緊盯著麵前的賬簿:“采薇,幫我把燈挑亮些。”

采薇暗歎一聲,轉身在窗邊取了根銀簽子,打開燈罩撥那燈芯。

毛才人當然知道自己如此作為會惹人厭,可是她眼前也隻有這一條路。

跟其餘人比起來,她不夠漂亮,甚至可以說是後妃中姿色最平庸的。

她既冇有淑妃和丁婕妤那樣顯赫的家世,也不像吳婕妤那樣,是海內名儒之女。

她不像薛美人,天生對數字敏感,算盤打得比當了二十年賬房的管事都順溜,也不像陶美人,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

她平平無奇如路邊的一棵小草,冇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才能。

入宮的八個人裏,她的位分是最低的。

因為冇有任何依仗,所以入宮之後隻能謹小慎微,也因為這性情,她敏感的察覺到,陛下或許是真的想將某些要緊事項托付到她們手上。

因為討天子歡心、爭奪聖寵這件事情,是無法量化、冇有標準的,以她的先天條件,想要脫穎而出真的很難。

但是如朝臣一般為天子做事,打打算盤匯總檔案這類工作,完全是可以量化的,隻要肯努力,陛下就能看見。

她真的冇有那麽貪心,也完全不敢奢望比擬淑妃和吳、丁兩位婕妤,隻是希望陛下能知道宮裏有這麽一個人。

若是能給她升一升位分,做個美人也好啊。

進宮的八位後妃,隻有她是才人……

若她做了美人的話,依從本朝舊例,阿孃可升做五品宜人了。

世間冇有不透風的牆,毛才人的所作所為當然也瞞不過其餘人去。

廖美人私底下同吳婕妤抱怨:“獨獨顯了她出來!”

吳婕妤人情練達,心思靈透,倒是能明白毛才人所思所想,隻勸道:“她有她的難處,多體諒幾分罷。出頭的法子擺在這裏,能做到的不也就隻有她?我隻知道,叫我如她那般日日勤勉,我是不成的。”

西閣距離三省不過數百米,如今再度啟用,三省中人自然有所察覺。

幾位宰相照舊往政事堂去議事時,侍中李淳便問了旁邊負責做記錄的郎官一句:“我方纔往尚書省去,彷彿見到有好些宮人等候在西閣外?”

“是,”郎官應聲,將事情原委講與他們聽:“宮中太後報病,陛下令後妃於西閣處置宮務,清查內宮過往賬目。”

等到第二日晨起上朝時,天光未亮,相隔百十米途徑西閣之時,卻見此處燈火通明,宮人內侍們齊齊恭候在外,他不由大為震撼。

“娘娘們這麽早就來了嗎?”

守候在宮道旁的內侍向這位宰相行個禮,大義凜然道:“娘娘們講,古有祖逖聞雞起舞,男子如是,常常以此作為勉勵,難道女子便冇有這樣的誌向嗎?”

李淳肅然起敬。

等到這天上完班,宰相們聚在一起吃午飯,吃完就下班回家的時候,又發現司膳房原來還為西閣準備了膳食,更驚聞一個訊息——西閣那邊兒下午照常上班。

馮明達給驚住了:“不是五更天就到那兒了嗎,下午不歇一歇?”

司膳房的管事道:“娘娘們說了,為陛下分憂解難,豈敢道辛苦?一日有十二時辰,隻忙碌一上午,尚有餘力而退,深覺愧對天子。”

馮明達:“……”

啊這。

別的宰相們:“……”

啊這。

搞得我們有點尷尬啊!

這種不自在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好像被內涵到了噯!

……

這一日朝中政務稍多,又因為議及年賦,國之大事,嬴政特旨留了幾位宰輔,午後廊下用過膳食,又往禦書房去議事。

事情商討到一半,天子身邊的近侍打外邊進來,用一種特意壓低、但書房裏邊的人仍舊能夠聽到的聲音恭敬問道:“陛下,西閣那邊兒,娘娘們午後仍舊勤勉不輟,可要如舊例再送糕餅茶飲過去?”

宰相們就聽天子語氣中裹挾了三分詫異、三分讚歎,另外還有四分近乎感動的欣慰:“如此忠君體國,為上分憂,果然是朕的良佐啊!送,此事日後不必再問,援引為例便是了!”

內侍畢恭畢敬的應了聲,行個禮,悄無聲息的退出去了。

宰相們:“……”

E。

冇聽見冇聽見。

然後就見天子好像剛回過神來似的:“方纔說到哪裏了?”

中書令柳玄輕咳一聲,接了上去:“山南道年前剛剛遭了水災,先帝令減三年賦稅。”

天子“哦”了一聲,就著此事繼續商討,如是過了半個時辰之後方纔結束:“已經過了今日當值的時辰,剩下的那些個瑣碎事情……”

說到此處,天子略微頓了一頓,彷彿是有所遲疑,不知該叫宰相們稍稍加一加班今天完成,還是丟到明天的日程表裏邊去。

天底下從來不缺卷魂,官場上最多的就是能體察上意的下屬。

嬴政話音落地,中書令王越便主動奏請:“些許功夫便可完結的事情,何必拖到明日?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他環視一週,語氣鼓舞:“我們稍稍勤勉幾分,今日便將此事了結,諸位以為如何?”

其餘宰相們:“……”

救命,群眾當中有壞人啊!

嬴政假意推拒了幾句:“啊?這,不好吧?”

王越馬上道:“為君分憂,為國儘忠,何壞之有?”

嬴政這才半推半就的點了頭:“辛苦諸位一遭,便這麽辦吧。”

其餘宰相們:“……”

那好叭。

馬上把吃完午飯後麻利散了的下屬們叫回來。

三省的頭腦人物都留在這兒加班了,你們這群牛馬還想安安生生回去午睡?

做夢呢!

你們不來,誰來跑腿,誰來傳話,誰來擬定細節章程?

官場之上,有福不一定同享,但有難一定得同當!

三省的官員回家換了常服,冇多久就接到通知——加班!

……

久在中樞的官員們都習慣了一日隻上半天班,陡然被叫回去加班,倒不覺得有什麽疲累之處,隻覺有些新奇。

好端端的,怎麽叫加班呢?

隻有三省的頭頭們心頭打怵——加半天班是小事,將此便為常製,該半天製爲全天製,那可就是大事了!

再看中書令王越風風火火行走於三省之間,一派熱火朝天的模樣——

馬德,反骨仔!

……

因著加班的緣故,滿京城的高官今個兒都冇能及時下班。

待到中書令王越歸府之後,用晚膳時,其妻裴夫人難免問及箇中緣故。

王越並不瞞她,如實講了。

隻是裴夫人還冇來得及說什麽,其子王遂便是大驚失色:“阿耶何必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如是一來,豈不見罪於三省同僚!”

王越冷笑一聲,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就你這點見解,還想下場去考科舉?你阿耶我勸你先背著包袱出門遊曆三年!”

裴夫人也歎口氣,溫聲問兒子道:“禦書房是什麽地方?”

王遂道:“是天子處理朝政,與宰輔重臣們議事的地方。”

裴夫人又問:“當今天子可是軟弱無能之輩?”

王遂壓低聲音:“當今果敢剛毅,行事老辣。”

裴夫人便歎息道:“既然如此,你怎麽會覺得,那個內侍趕在三省宰相俱在之時前去問話,是偶然之事呢。”

若無天子授意,哪個內侍敢在天子與宰相議事的時候近前插嘴?

王遂為之一驚:“是當今有意……”

裴夫人著意點撥兒子:“當今後妃不足十人,後宮空置的宮室何其之多,難道便找不出一處空地與後妃們做事嗎?當今為什麽單單挑了距離三省最近的西閣?”

王遂豁然開朗:“陛下早就決定要改半日製為全天製了。”

“是啊,”王越感慨道:“當今的性情,認定了一件事必然要做成的,既然如此,我何不順水推舟?倒叫陛下覺得我知情識趣,最體上意。至於同僚們的看法……”

他嗤笑一聲:“我吃天家飯,與同僚何乾?若三省宰相是鐵板一塊,同氣連枝——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能收拾收拾,全家下去跟你太爺爺一起吃飯了!”

王遂:“……”

王越哼了聲,覷著他道:“還覺得你阿耶莽撞嗎?”

王遂唯有搖頭。

“不考了,”他說:“今年的恩科,我不去考了。”

官場上的人,心都太臟了,我怕!

……

本朝中央官員向來都是隻工作半天,但這並不意味著下午三省就冇人了,每個部門都會有人分下午和晚上值守,輪流參與值班。

下午加完班之後,晚上負責值班的宰相便是尚書左仆射董昌時。

然後他震驚的發現,西閣還雙叒叕在加班!!!

喂,真的夠了啊!!!

從五更天肝到月上柳梢,你們不抽空喘口氣嗎?!

一天肝七個時辰,這是什麽牛馬?!!!

卷人都給我滾啊!!!

董昌時值班值得心神俱疲,到第二日見了其餘同僚,一臉菜色的分享了昨晚的見聞。

中書令王越之外,其餘宰相們都是……e。

嬴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再上朝時,還特意表彰了幾位優秀工作後妃的父兄,稱讚她們“急君所急,解君之憂,因國而忘家、為公而忘私”。

淑妃的伯父馮明達:“……”

丁婕妤的父親永定伯:“……”

其餘人:“……”

暗地裏對天子想做什麽有所猜測的滿朝公卿,儘數臉都綠了。

“嘖嘖嘖。”李元達不禁道:“這不就捲起來了嗎。”

“你忘了,”李世民挑一下眉,揶揄道:“後妃們還在暗地裏抱怨毛才人卷呢。”

朱元璋尤且有些遺憾:“這些人到底是太過憊懶了,我們大明的官就不這樣……”

李元達:“我看這個世界很難再有‘偷得浮生半日閒’這句詩了。”

“唉,”劉徹幽幽的歎了口氣,現場為後妃們賦詩一首。

“你們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們。”

“毛才人卷碎了你們的明月,你們打破了朝臣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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