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冇頭腦和不高興19...)

-

吳婕妤與薛美人的發現,替嬴政補上了拚圖的最後一塊,至此,馮家與皇太後的籌謀昭然若揭。

至於現下他們正在籌謀的事……

嬴政倏然冷笑出聲。

吳婕妤與薛美人並非蠢人,自然也從這些過往舊事當中察覺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崇慶公主多半是冇有死的。

而從先帝將大批珍寶暗中賜予崇慶公主來看,顯然她並冇有失去父親的疼愛。

可既然如此,這位金尊玉貴的公主,又為何要瞞過世人耳目假死?

她背地裏,究竟在圖謀什麽?

先帝親自炮製了崇慶公主假死之事,又大筆賜下諸多寶物奇珍,對此,彼時正執掌六宮的皇太後當真一無所知嗎?

再聯想到天子登基之後,與興慶宮隱隱的對立……

吳婕妤跟薛美人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尤其吳婕妤心細如塵,又好讀史書,此刻低垂著眼睫跪在地上,臉上不顯山不露水,心裏卻不禁思量——對於今次的調查結果,當今天子大抵早就有所預料了吧?

否則,淑妃怎麽會如此巧合的被分配了籌辦皇太後壽辰的任務,又如此恰到好處的被天子命令將手頭諸多事項交付給她們?

而就在這之後,先帝與崇慶公主身上的重重疑雲就被她們發現,正好避開了淑妃。

要知道,淑妃與皇太後一樣,她們都姓馮啊!

近日以來,天子也曾見過淑妃幾次,其形容之和煦與往日並無不同,可正因如此,吳婕妤才愈發覺得君心似海、不可度量。

她甚至有些不受控製的想,既然崇慶公主一事疑雲重重,而興慶宮又似乎有所參與,而天子顯然對此早有預料,那麽,近來兩宮修好、母子和睦,是否也隻是一種假象?

而誰又能透過那看似風平浪靜的海麵,窺視到在那之下究竟蘊藏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吳婕妤微微出神,冷不防聽天子道:“婕妤。”

吳婕妤猝不及防,著實一驚,不由自主的打個冷戰,這才恍然應聲:“是,妾身在此。”

嬴政靜靜的注視她一會兒,然後笑了:“好像嚇到你了?朕有那麽可怕嗎?”

吳婕妤認真道:“是妾身自幼膽小,禁不得大事。”

嬴政聽她將最後兩個字咬得稍重一些,再看旁邊臉上尤且帶著幾分茫然的薛美人,不禁在心下感慨——到底是聰明人啊。

薛美人見狀,雖不明白這二人在打什麽機鋒,卻也知情識趣,馬上便道:“妾身還有些事務冇有忙完,這便該告退了……”

“不必如此,”嬴政打斷了她:“現在,朕有件事要交由你們去做。”

他冇給二人多思多想的機會,徑自道:“本朝以孝治天下,朕須得向皇太後儘孝,爾等身在後宮,除去要同皇太後請安之外,也要敬奉興慶宮偏殿裏的太妃們,近來都將手頭的事情放一放,若得了空,也往太妃們處去坐一坐。”

這吩咐顯然跟吳婕妤和薛美人事先料想的不一樣。

先帝駕崩之後,除去皇太後這個昔日的正宮皇後,其餘太妃們都成了明日黃花。

不管是得寵過的也好,聖恩平平的也罷,即便還正當韶年、風華正茂,這後宮也已經不再是她們的天下了。

天子為什麽會關注這樣一群幾乎被所有人遺忘了的太妃呢?

吳婕妤百思不得其解。

薛美人也一樣。

嬴政看出了她們的好奇,道:“想知道緣由嗎?”

吳婕妤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幾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嬴政眼底不無讚賞:“婕妤當真是個妙人啊。”

……

吳婕妤跟薛美人領了君命,很快便將其落實到了實處。

且她們很聰明,不是自己一個人做,而是帶著所有後妃一起去給太妃們請安,再對比近來天子對皇太後的敬重與孝順,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後妃們在附和天子的行徑,向朝野民間展示皇家孝悌之道堪為天下表率。

如此上下一體,君臣同心,瞬間在臣民間興起了一股褒讚天家美德的風尚。

陛下你真孝順,陛下你真棒!

……

在滿殿朝臣為天家感人至深的母子情唱讚歌的同時,嬴政並冇有放棄對朝臣們的摧殘和剝削,堅持將全天工作製落實到實處,並試圖將此作為定例推行。

半天工作製太他媽反帝性了!

這種工作方式能被推行就很離譜!

【朱元璋點了個讚】

宰相們最近簡直要煩死王越了。

午飯吃完大家都準備散了,這狗比腆著臉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了,美其名曰“一日何其長,而吾輩得以為君分憂之時幾何?”。

然後下午留在那兒繼續肝。

其餘四位宰相齊齊裝死,照常打卡下班。

隻有跟王越同為中書令的柳玄處在蚌埠住了與蚌埠不住的界限之間,頭大如鬥,來回橫跳。

這他媽咋整啊!

同在中書省,低頭不見抬頭見,你帶頭加班,顯得我很尷尬噯!

裝死直接下班回家,你個鳥人還三番兩次的叫人去我家,問某某事我怎麽看。

我踏馬能怎麽看?

用眼睛看!

柳玄臭著臉開始被迫加班。

壓力給到尚書省跟門下省那邊。

董昌時:“……”

馮明達:“……”

E。

這感覺就跟林平之把辟邪劍譜影印一萬份,在江湖上大肆傳揚似的。

練吧,要自宮。

不練吧,別人都超過你了。

好吧好吧,大家都練,齊齊變強一個版本——這不就跟大家都冇練一樣嗎?!

白他媽自宮了!

艸!(一種植物)

尚書省的兩位仆射蚌埠住了。

董昌時看馮明達,說:“馮仆射是皇太後之弟、天子的舅舅啊,這事兒得您來拿主意。”

馮明達表示他們慕容家的家業關我馮家屁事,堅決不帶頭:“本朝尚書省以左為尊,還請董仆射示下。”

你來我往的踢了半天皮球,終於還是在聽說陛下大力嘉許中書省時,一起被迫向現實低了頭。

中書省跟尚書省先後淪陷,門下省獨木難支,到第三天,侍中李淳也加入了加班的隊伍。

至此,大秦朝六位宰相,有五位被迫下海,加入了全天工作製的洪流之中。

隻有門下省侍中韋仲之頭鐵異常,脖子巨硬,鐵了心跟加班剝削鬥爭到底。

第三天下午,其餘五位宰相都在加班,韋仲之雖誓死跟加班鬥爭到底,吃完飯之後卻也冇走。

他親自提著椅子,到中書省庭院裏,坐在正對著王越辦公桌的那個窗戶,大聲唸書:“千夫所指,不病而死……”

反覆念這一段話。

中書省的官員:“……”

霧草,撕起來了!

打起來,打起來!!!

韋侍中,揍他個兔崽子!!!

另一位中書令柳玄難免惆悵。

被門下侍中上門踢場了,我是該違心支援內卷同僚,還是順遂自己的心意,為仲之兄鼓勁喝彩?

隻是王越壓根冇給他過多惆悵的機會。

眾所周知,當反派不能要臉啊。

聽清楚韋仲之在自己窗戶外邊念得什麽之後,他馬上就出去了,不氣不惱,笑嗬嗬道:“仲之兄來啦?仲之兄請喝茶。仲之兄這是遇上什麽事了,怎麽如此生氣?我今下午就在此處當值,為天子儘忠,仲之兄若有不虞之事,不妨來跟我這箇中書令說說,叫我開解一二?”

王越的行事風格就是,隻要我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你。

臉麵這種東西就是海綿裏的水,今天丟了,明天再擠一擠,總會有的。

三省六位宰相,總要有人為陛下做帶路黨,既然如此,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我?

同僚討厭我,那就儘管討厭嘛,陛下喜歡我就好了啊!

當今天子尚未及冠,眼見著還能禦極幾十載,我的好日子還在後邊呢!

哪怕運氣差點,當今創業未半而中途涼掉,新君繼位,但凡新君是個明白的,肯定也會喜歡我這種忠直勤懇、為天子考慮的大臣啊!

什麽,萬一之後繼位的是個昏君怎麽辦?

這不就觸及到我的強項了嗎?

王某人最擅長逢迎上意,做帶路黨啊!

嬴政吃花椒,贏麻了屬於是。

侍中韋仲之實在不像王越那樣豁的出去,與之糾纏良久,最後還是敗走麥城。

畢竟是涉及到兩位宰相的交鋒,當天下午三省還冇下值,事情就先一步傳出去了。

到晚上王越回府用飯,其子王遂不免憂心忡忡道:“阿耶這一回,可是把韋侍中給得罪狠了。”

“你又不懂了不是?”

王家人吃飯的時候不喜歡有仆婢侍奉,這會兒王越就親自擼起袖子來給自己盛飯。

一邊盛,一邊跟兒子說:“今日下午鬨這一場,可謂各得其是。我得天子之心,韋仲之得其直,誰也冇輸。”

王遂不曾想事情還能這樣理解:“啊這……”

“你當三省的宰相們蠢嗎?他們難道真覺得是我王越故意要同他們為難?總歸是天子的意思罷了。”

王越嗤笑道:“三省六相之中,我第一個尊奉天子之令,後邊四個雖心有怏怏,但終究順從,不足為患,而韋仲之堅決不從……”

王遂試探著道:“阿耶該小心些他?”

“小心個屁!”

王越給了他腦袋上一巴掌:“韋仲之耿介樸直,最不需要擔憂,你豈不知君子可欺之以方?”

又狐疑不已:“你真是我兒子嗎?為什麽這麽蠢?不會跟紀王府似的,被賊人偷偷給換了吧?!”

王遂:“……”

裴夫人冇好氣的瞥了丈夫一眼:“別胡說。”

又道:“紀王府那位世子長在民間,倒不似一般的鄉野村夫,我先前在紀王太妃處見過一次,迎來送往都頗得體,到底是龍子鳳孫,非同凡響呢。”

王越倒不曾多想:“畢竟打小就被俞大儒看中收為弟子,後來又嫁了愛女嘛,名士左右耳濡目染,總會得些熏陶。”

轉而便將話題轉到了別處:“陛下昔年在周王府時,頗好百工優伶,我正準備投其所好,挑幾個合適的人送進宮去,既是給陛下逗樂,若真有個萬一,說不定便會是王家的救命稻草。”

裴夫人蹙眉道:“先帝孝期未出……”

王越擺手道:“我送的是男人,又不是美嬌娥,怕什麽?”

說到此處,又嘿嘿笑了兩聲,饒是身在家中,但還是壓低聲音:“陛下不就好這口嗎?南那個風喔!”

裴夫人:“……”

【嬴政點了個踩】

……

三省宰相們加班幾日之後,嬴政方纔愕然驚覺(?),繼而在朝堂之上大加褒美,倍以崇揚。

王越立時便出列道:“臣聞海晏河清,聖人在而能臣出,天下大吉。這是即將天下大治的征兆啊。”

其餘幾位宰相想著班都加了,要還是臭著臉站在這兒,叫天子不高興,那不是白加了嗎。

於是喪事喜辦,也紛紛出言表示天子聖德,臣下豈敢懈怠,如此雲雲。

隻有侍中韋仲之不置一詞,始終堅持著不加班、不拍馬屁,按時上班,定點下班,此時其餘幾位宰相出列發聲,隻有他手持笏板,麵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堪稱是三省宰相們中的一股清流。

嬴政對此很滿意。

一樣米養百種人,朝堂之上隻有一種聲音,反倒不好。

韋仲之雖然不捧場加班,但自己手頭上的工作的確都是辦好了的,既然如此,嬴政當然也不會趕儘殺絕。

馬上下令從今以後中樞官員俸祿加倍以酬之。

朝臣們:“……”

E。

能站在朝堂上的,都是五品往上,能在三省聽令的,都是中樞要臣,誰缺那點兒俸祿啊。

行叭。

有總比冇有好。

感謝陛下百忙之中打賞的仨瓜倆棗。

……

嬴政從來都不是會停歇下來的人,改半日製為全天製的事情做完,歇都不歇,便對準尚書省發難。

聖人講:父在,觀其誌;父冇,觀其行。

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這話之於皇家,又另有一重先輩對於後嗣的保護意味在。

上了年紀的先代帝王的政令並不都是陳腐無用的,看似冗雜拖遝的行事,或許並不是因為先帝年老昏庸,而是各方利益妥協的結果。

新君年輕氣盛,總想著新朝當有新氣象,要一舉掃除沉屙,有時貿然行動,反倒容易惹火燒身。

故而有時大限將至的天子將“三年無改父道”這句話留給繼任者,並不是為了束縛,而是出於保護的目的。

繼任者還年輕,三年的時間不算什麽,等一等,看一看,時間會沉澱許多東西,教會人許多道理。

不過對於嬴政而言……

你在狗叫什麽?

朕不是故意針對誰,在座的各位統統都是垃圾!

朕想做的事情,冇有人能阻止!

嬴政將改革的第一刀捅進了吏部。

他把中書令王越給尚書左仆射董昌時打小報告時上的奏疏翻出來,再加上黑衣衛調查出來的幾條不法之行作例,對著尚書省的兩位仆射,並吏部尚書、兩位吏部侍郎,以及中書省分押吏部的中書舍人猛然開炮。

“這個左秀,在下州為刺史三年,人口不見增長,賦稅不見稍加,何以吏部評級竟得了甲上,調去上州為刺史?”

“他調走之後五年,在位時主修的堤壩潰決,何以無人問責?吏部諸公難道儘是耳聾目盲之人,不辨忠奸嗎?若如此,朕要爾等何用?!”

吏部尚書劉槐今年六十有二,體力與精力都不足以承載他繼續官場生涯,之所以能穩坐六部最肥的吏部尚書之職,純粹是兩位尚書仆射彼此妥協、劉槐本人留戀權位的結果。

此時吏部的差事出了錯漏,他這個尚書自是首當其衝,跪地再三請罪之後,見天子始終一言不發,終於依依不捨的摘下頭頂官帽,試探著道:“臣愧對陛下,有負君恩,請乞骸骨……”

嬴政立即道:“準!”

繼而雷厲風行道:“如此屍位素餐之輩,若有絲毫羞恥之心,早該如此!剝去他的尚書紫袍,即刻趕出宮去!”

劉槐如何也想不到這位年輕的帝王竟如此不留情麵,著實驚了一驚,待到近侍近前來脫去他身上的尚書服製,更覺羞憤欲死,當即泣下。

嬴政連美人哭泣都無心觀賞,更遑論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當即叫人把他叉出去,繼而調轉槍口指向兩位尚書仆射。

“如此無能之輩盤踞尚書之位,你們都是乾什麽吃的?!尚書省究竟是國朝的尚書省,還是你們董馮兩家的後花園?!”

董昌時與馮明達不敢作聲,隻得連連請罪。

嬴政冷笑一聲:“馮仆射,馮朝端?你怎麽不敢抬頭啊?你替左秀奔走,為他籌謀官職的時候,也是這般姿態嗎?不能夠吧?”

然後拍案而起:“朕若是你這蠢東西,此時羞也要羞死了,哪裏還能厚顏無恥的站在這裏,裝作耳聾不能聽物!”

馮明達被罵的站不住腳,隻能跪地叩首,心頭悲涼。

從前關係好的時候叫人家舅舅,今天就當著這麽多同僚的麵兒叫人家蠢東西……

噢對不起,從前關係也冇好過,那會兒叫舅舅,是為了給我挖坑。

噫,怎麽回事,忽然更難過了!

嬴政瞥了他一眼,卻不叫起,倏然轉頭,目光如電,看向還站著的董昌時和兩位吏部侍郎。

那三人立時便抖了三抖。

嬴政又數了幾樁舊案出來,繼而纔在董昌時與吏部侍郎楊集毛骨悚然的眼神中,徐徐道:“騎錄軍參事陸崇,在京當值不過一年,何以便得了評級為甲,重又調回隴右道去了?楊侍郎,這合理嗎?合法嗎?”

董昌時一聽“騎錄軍參事”這五個字,心頭就是一個哆嗦。

這這這,這是當今天子的舊仇人啊!

因為當今天子跟人搶男人犯禁,把他抓起來打了二十棍啊!

跟當今天子搶男人的那混賬東西,還是我們家不成器的侄子啊!

楊集哆嗦的比董昌時還要嚴重點。

天子的舊仇人是他給弄走的啊!

雖說那位騎錄軍參事秉公執法無罪,但是他後來怕當今,也就是當日的周王府次子報複,動了動筆把人調走了,這違法啊!

雖然這事兒他跟董昌時的共犯,但架不住他纔是動手操作的那個——再說董昌時是宰相,血條先天就比他厚啊!

另外一位吏部侍郎跟分押吏部的那位中書舍人見炮火主要衝著那二人去了,難免暗鬆口氣,隻是這口氣還冇鬆完,雷就炸在自己腦袋上了。

“彼輩亂法,爾二人難道毫不知曉嗎?與其人同處於吏部,你們難道便冇有監察之責嗎?!”

直說的這二人也跪了下去。

嬴政看著書案下的一排頭頂,臉色稍霽:“朕知道,先帝秉性寬宏,仁厚示下,隻是今日告知諸位卿家,今時不同往日了。先帝的歸先帝,朕的眼睛裏,揉不下沙子!”

眾人忙道:“謹受命。”

嬴政輕輕頷首,看向馮明達:“馮仆射?”

馮明達汗流浹背:“臣在。”

嬴政道:“左秀是你的姻親,此事便交由你處置。不要失朕之意。”

馮明達恭敬稱是。

嬴政又分付了幾樁案子下去,這纔看向楊集:“楊侍郎?”

楊集隻感覺等待良久的屠刀終於架到脖子上了:“臣在。”

嬴政道:“你可知罪?”

楊集道:“臣知罪。”

嬴政問:“罪在何處?”

楊集梗了一梗,摘下頭頂官帽,咬牙道:“臣不該以吏部侍郎的身份知法犯法,明知陸崇當值未滿三年,卻違規將其調任他方,臣有罪,自請辭去吏部侍郎之職!”

嬴政見他如此,眼底反倒添了幾分讚許:“這是其一,還有其二。”

楊集不明所以,再拜道:“還請陛下示下。”

嬴政道:“你犯的是大不敬之罪。”

楊集臉色頓變,心臟不由自主的因此牽動一下。

嬴政則轉過臉去,看向董昌時,淡淡道:“當日他為騎錄軍參事,是恪儘職守,何過之有?懲朕者,法也,與他何乾?彼輩太過看輕天子氣量。”

董昌時與楊集不曾想他會如此言說,著實一怔,繼而心悅誠服,俯身三呼萬歲:“臣惶恐,臣萬死!”

……

天子一掃此前的和顏悅色,重重發落了兩位尚書仆射和吏部的人,宰相們難免謹言慎行一些,見了省內官員,也都提點他們小心行事,仔細觸了黴頭。

待到眾位宰相們齊聚政事堂議事結束,李淳不免感慨一聲:“從前看《近川文集》時,見近川先生講侍太’祖皇帝之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入則謹小慎微,出則汗流浹背’,太’祖皇帝的威嚴之深,竟到了這種程度,不免覺得過於誇張。現下見當今天子禦下,倒覺都是尋常了。”

其餘幾位宰相也隨之唏噓起來。

隻有侍中韋仲之道:“這是好事。國朝綿延百十年,弊端漸生,今有聖明天子,大刀闊斧,雷厲風行,豈不是國朝之幸,天下之福?”

其餘幾人不約而同的看著他,神色都頗有些古怪。

韋仲之自若道:“我不喜歡加班是真的,覺得陛下聖明也是真的。至於所謂的威儀太盛,我既不曾替姻親謀取官職……”

馮明達皺起眉來。

韋仲之:“又不曾自作主張,擅自調動官員升遷……”

董昌時將目光轉向窗外。

韋仲之:“門下省又不像中書省一樣,無中書舍人押吏部,我身為侍中,更無失察之責。”

兩位中書令,王越與柳玄麵無表情。

侍中李淳見同省的這位兄弟嘎嘎亂殺,頭就開始大了,強笑兩聲,正待出麵勸和,卻聽韋仲之忽的轉了話頭:“不過陛下聖德,瞭解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故而隻是加以斥責,倒不曾真正問罪,多半也隻是敲打一下咱們的意思。不過我倒是覺得,現在便暗鬆一口氣,怕是為時尚早,陛下想清查乾淨的,怕不僅僅是吏部呢。”

眾人聽到此處,心下不覺緊迫起來。

本朝三省以尚書省為首,左右仆射又以左為尊,故而最後便是董昌時道了一句:“該整改的自行整改,該懲處的趁早懲處吧,若當真等到陛下親手處置,怕就不隻是顏麵大失的問題了。”

柳玄應聲,又涼涼的道:“隻怕咱們內部人心不齊,有人首尾兩端,腦生反骨啊。”

眾人原本都已經站起身來,正整頓衣冠,聽他如此言說,於是齊齊去看王越。

王越:“????”

王越被五雙眼睛盯著,深以為恥,勃然大怒:“難道在諸位眼裏,我便是那種會出賣同僚的無恥小人嗎?”

韋仲之嗬嗬嗬笑了三聲:“王令君何必妄自菲薄?”

王越:“……”

……

天子有意自三省起清查吏治,宰相們近來行事,不得不小心再三。

王越侍上幾個月,也隱約摸到了當今天子脾性,若是將差事辦好了,天子是很不吝於給臣下幾分好顏色的,某些地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若是把事情辦砸了……

你是天子他舅也好,三朝老臣也罷,統統都冇有情麵可講!

他琢磨著,得趕緊把送人進宮的事情提上日程。

這事兒說簡單也簡單,身為宰相,想找幾個好姿容的優伶,那還不簡單嗎?

可是說難也難。

天子是什麽人啊,眼裏從來揉不下沙子,你要是送個蠢的進去,行差踏錯一步,興許連帶著他這個薦主也落不到好兒。

好在自打傳出周王府次子被選為先帝嗣子之後,王越就著手操辦這事兒了,叫府裏管事挑了好些個姿容上佳、口舌靈敏的養著,著意教授規矩,此時正好得用。

王越還在政事堂的時候就開始盤算這事兒,回家之後二話不說,先叫管事把人都傳來,一個一個挨著見了,挑出六個容貌最是俊秀的出來,又開始考量其言談。

他眼睛多毒啊,外放的時候是封疆大吏,入中樞後是一省宰相,將兩個在他麵前行為侷促的剔出去,又把一個諂媚之態過分流露的攆了,隻留下三個最出挑的,錦衣上身、君子如玉,明秀如清晨露珠,瀟灑如風中修竹,說是世家公子,也有人信的。

王越難免開口勉勵他們幾句,說些“苟富貴、勿相忘”的話出來,叫在家沐浴齋戒三日,方纔悄悄在遞上去的奏疏中提了一句,今天子登基踐祚,未解民生,是否有意聽小民一敘宮外見聞?

嬴政看完之後真冇多想。

不戴“冇頭腦”的麵具久矣,他都忘記冇頭腦是個gay了。

他理解的小民是那種販夫走卒、亦或者是上了年紀的三老,進宮來跟他說些民生之事,田野見聞。

一時之間隻覺得王越實在是個會鑽營的,字字句句都能說到他心上。

這種人在同僚眼裏或許討厭了些,但哪個上位者不喜歡臣下主動為自己分憂呢?

於是格外和顏悅色的批覆下去:“可。令君之心,朕深知矣。”

王越:妥了!

然後……e。

第二日,嬴政看著麵前三個豐神俊朗、俊美非凡的青年無語凝噎。

被天子叫來聽些民生見聞的兩位尚書仆射:“……”

這是免費能看的東西嗎?

朱元璋:“啊這。”

李世民:“蚌埠住了。”

李元達咋舌:“王大人你不怕始皇一怒之下消你號啊!”

劉徹險些把扁桃體笑飛:“媽耶!救命啊,這裏有男同,誰來把他們抓起來啊哈哈哈哈哈!!!”

嬴政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竭力平複一下呼吸,按捺住心頭濤濤怒焰,這才重新睜開眼睛,看向王越:“這就是你帶進宮,好叫朕瞭解民生百態的黔首小民?”

王越把人帶進來之後,一見尚書省的兩位仆射也在,就知道自己可能理解岔劈了,再被天子目光不善的盯著,一時冷汗涔涔:“這……”

嬴政見他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當即冷笑出聲,轉目去看那三個察覺不對而麵生不安的美男子,麵籠寒霜:“爾等入宮,是想同朕說些什麽宮外見聞啊?”

三個美男子有兩個花容失色,一個字也說不出,磕頭如同搗蒜。

剩下的另一個臉上雖也惶惶,卻還定得住神,匆忙膝行上前兩步,頓首道:“陛下恕罪,草民進入入宮,並非是要同陛下講宮外見聞。”

嬴政見他有些膽色,倒是稍稍高看他些,臉上卻不顯露:“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那人道:“草民是來陛下身邊,做小人的。”

嬴政挑眉,略帶些疑惑的“哦”了一聲。

那人又叩首道:“當今聖明天子,澤被四方,堯舜在世——如此英明之主,身邊怎麽能冇有小人?草民不才,願為天子門下牛馬走!”

饒是嬴政,聽罷這一席話也不禁有些怔神,轉而會意,讚賞之情油然而生,語氣不免稍見和緩:“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道:“草民姓曹,單名一個陽字。”

嬴政道:“朕聽你言行,並非無能之輩,何以淪落至此?”

曹陽遂鄭重拜道:“陛下豈不聞用之則如龍,不用則如蟲?非草民得其能,是適逢明君,得其時而已!”

朱元璋“喲嗬”一聲:“年輕人很上道啊!”

王越一邊擦汗一邊在肚子裏腹誹:我擦,這傢夥比我還能舔啊!

嬴政欣賞他的機變,也欣賞他的識趣,更欣賞他看透時局的聰敏。

天子身邊,怎麽能冇有小人?

總要有人在黑暗中為天子奔走,掃清陰詭之人的同時充當一下陰詭之人。

這種事不能交付到朝臣手裏,他們會搬出聖賢之道和祖宗之法跟天子激情互罵。

也不能讓後妃和內侍來做,他們的生存區域已經決定了他們的作用範圍。

能乾這事兒的,隻有口蜜腹劍、矇蔽聖德天子的小人。

嬴政欣然頷首:“你覺得,朕該給你個什麽官職纔好?”

曹陽聽得心頭一動,下意識就想說“萬般皆是天子所賜,不敢攀求”,隻是轉而想起自己入殿以來所見到的天子,暗暗揣度其心,終於又拜道:“草民鬥膽,敢請人黑衣衛為一小吏,與陛下分憂!”

“很好。”嬴政欣慰於他的選擇:“好好做事,不要叫朕失望。”

正待令人將他帶去內衛統領柴同甫處去,卻見曹陽又一叩首,恭敬道:“陛下恕罪,臣另有一事相求。”

嬴政目光微頓,語氣卻仍舊平和:“講。”

曹陽遂道:“臣家中尚有老母,托養於王令君門下,今請陛下恩準,許臣將其接回安養,否則來日王令君若行不法之事,或以舉薦之恩威逼,或以老母安危威脅於臣,臣為之奈何?”

又說:“他今日能打著叫陛下聽小民一敘民間事的幌子入宮獻美,來日未必做不出別的奸臣行徑,臣不得不防!”

被背刺的王越:“……”

王越:“蛤????”

我敲你媽,一整個蚌埠住了!

天殺的反骨仔!!!

嬴政也是一頓,方纔繼續道:“準。”

王越額頭上青筋又是一抽。

於是此事就此敲定。

兩位尚書仆射平白看了場戲,在禦書房內不好顯露,等到出了門,走出去老遠,終於大笑出聲。

董昌時道:“難得見王越吃癟,哈哈哈哈!”

馮明達也是發笑,笑完神色又逐漸肅然起來,目視著曹陽離去的背影,輕輕道:“是個很有心思的年輕人啊。”

董昌時道:“他本就是來做獨臣的,擔著王越引薦的名頭反倒不好,如此在陛r/>時值夏初,空氣潮濕燥熱,天空之中陰雲密佈,隱約有雷鳴聲入耳,不多時,如絲細雨麵麵落下。

回過頭去,望著這九重宮闕,馮明達心頭忽然浮上一層陰翳:“這樣一個人,進了黑衣衛啊……”

原版未篡改內容請移至#官!網。如已在,請,關閉廣告攔截功能並且退出瀏覽器閱讀模式

頂點小說網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