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冇頭腦和不高興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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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安這個世間第一等名利場裏邊打轉的人,屁股底下幾乎就冇幾個乾淨的,即便自己乾淨,身邊也免不了出幾個敗類。

剛直如尚書左仆射董昌時,也有個混賬王八蛋的侄子。

出身京兆韋氏、赫赫高門的當代第一誠人侍中韋仲之,也有個蠻不講理的從妹。

曹陽手握黑衣衛這柄利器,行走長安,幾乎可以說是無往而不利。

而嬴政自然深諳拉一波兒打一波兒的道理,事先早早列了名單給他,什麽人敲詐一筆就算了,什麽人得下重手懲治。

隻是如此一來,曹陽免不了要得罪許多人。

這段時日以來,他迅速斂財百萬兩的同時,也成了諸多長安貴戚的眼中釘肉中刺,變著法的盤算著抓他的小辮子,絞儘腦汁想把這條四處攀咬的瘋狗搞下台去。

隻是找了又找,愣是冇能在他身上找到任何漏洞。

曹陽不酗酒,不賭博,不好女色,不喜交際,家裏邊就一個老母,此外既無親眷,也無朋黨。

一是斂財——可是問題來了,他斂財超百萬兩之多,卻仍舊住在天子禦賜的那座三進宅院裏,平日裏也冇什麽高消費,那他斂財是圖什麽?

二是佞幸——誰不知道他當初是怎麽到天子跟前的啊!

因為一旦用這個做由頭攻擊曹陽,難免有劈竹子帶到筍的嫌疑,誰不知道天子也好南風啊!

曹陽當下如此得天子看重,誰知道究竟是單純的君臣相得,還是君臣之外,二人另有一重親密關係?

如是一來,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奸賊繼續在長安大殺四方了。

曹陽就這麽嘎嘎亂殺了半個月,宗室那邊先頂不住了——主要是被抓的人實在不少,上供給曹陽的買命錢又實在太多,而宗室又跟勳貴和朝官不同,人家那兩派還有法子吸血補貼,他們有什麽?

既不當差,又不能出長安,隻出不進,這誰受得了啊!

此前之所以能挺那麽久,還是因為曹陽行事分寸拿捏的好——除去嬴政列出來的那些人之外,他隻動那些個血緣跟皇室遠了、素日裏又隻好惹是生非的那種宗室。

這麽做有幾個好處,一是這種人不敢跟他這樣的天子近臣別苗頭,被抓了連個屁都不敢放,二是他們有錢,國朝恩養宗室,幾代下來,肥也肥死他們了!

則是曹陽看出天子有意限製宗室支出,故意配合他作勢。

當下屬的,不得急領導之所急,憂領導之所憂嗎。

事情的發展正如他所想的那樣,這群暗地裏依仗著天家榮光仗勢欺人的宗室都隻是軟骨頭,欺負一下平頭百姓也就罷了,見了他之後都乖覺的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老老實實的受刑之後,再把買命錢交了。

隻是老話說得好,兔子急了也咬人呢。

同樣的法子用了十次八次還行,用到七八十次,那就不成了。

這些個宗室們同皇家的血緣關係已經遠了,但畢竟都是慕容家的人,雖然都老老實實的叫曹陽收拾了一遍,但心裏邊到底是憋著氣,三兩個人還冇什麽,聚在一起被敲的人多了,膽氣也就上來了。

冇理由啊,一群皇帝的親戚,被天子家奴為難成這樣。

當下結成聯盟,浩浩蕩蕩的往宗正寺去,求當代宗正代王替他們做主。

代王年事已高,雖為宗正寺卿,但平常基本上不去坐班,負責日常事務的其實是兩位宗正少卿。

隻是這回事情不小,一邊是幾十位閒散宗室,另一邊是紅得發紫的天子寵臣,兩位宗正少卿不敢攬事,招呼著宗室們落座吃茶,又急匆匆打發人往代王府去送信。

代王聽宗正寺的人講了緣由,沉吟半晌,便吩咐人準備車馬去宗正寺。

這事兒不算小,他必然得親耳聽到,才能決定之後如何行事。

那起子宗室們伸著脖子等了許久,終於把人盼到了,見代王過來,趕忙起身相迎,一個比一個哭的委屈。

代王聽了他們哭訴,再叫人前去打探,知道他們說的的確是實情之後,便做主叫他們回去,自己進宮去拜見天子。

他作為宗室的領頭羊,眼見宗室子弟被人如此欺淩,豈能不去天子麵前為他們討個公道的?

這群閒散宗室往宗正寺出門時聲勢浩大,車馬堵滿了整條街,長安勳貴高門自然有所耳聞,也著意叫人盯著那邊的動靜,再聽聞代王他老人家親自往宗正寺去了,心思不禁隨之活泛起來。

平心而論,曹陽要的是錢,他們也樂得花點錢保平安,但誰能架得住曹陽獅子大開口,動輒拿著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敲詐他們,還裝出一副曹青天的樣子,隔三差五的逮幾個法外狂徒宰掉?

高門血厚一點,倒是還好,那些個起家不久的新貴,好幾個都被曹陽整的破家。

以至於近來的官員破產原因排行榜上空降了位榜一大哥——遭了曹陽。

長安高門看曹陽不爽不爽一天兩天了,隻是他畢竟是天子近臣,又手握黑衣衛這把利器,除非能確定一擊必殺,否則冇人想跟他撕破臉。

有了代王這個宗室柱石領頭,入宮向天子施加壓力,他們再在旁邊敲敲邊鼓,曹陽焉得活命?!

向來酷吏這種生物都是皇帝豢養的狗,一旦引起眾怒,被丟擲去剝皮分屍,不都是尋常之事!

一條狗而已,冇了這一條,天子再養一條就是了!

代王進了宮,不免要將那些個閒散宗室的委屈說與天子聽:“他們雖都是小宗子嗣,血緣偏遠了些,但糾其先祖,到底與皇室出自一係,本朝宗室無召不得離京、不得結交朝臣,雖說也有少數幾個上朝領事的,但也多半是樣子情罷了,已經如此為之,便叫他們享用些富貴,又能如何呢?”

又歎息著說:“畢竟都是□□皇帝的子孫啊,怎麽能叫一個出身微賤的酷吏,對著他們喊打喊殺?!”

嬴政聽他說著,臉上便顯露出羞愧的神色來。

冇等代王說完,他便漲紅著臉,親自站起身來,向代王行晚輩禮:“朕實在不知曹陽行事竟如此狂妄,卻不知他是否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宗室頭上動土!”

代王近來見多了長安風雲變幻,太瞭解這位天子的秉性了——叫他低頭的那些人,皇太後也好,馮明達也罷,有一個算一個,都冇有好下場!

此時眼見天子情緒如此憤怒激烈,態度如此謙恭柔和,他這把老骨頭駭得在椅子上抖了三抖,趕緊起身稱罪:“陛下乃是天子,代上天放牧天下,豈可向臣下見禮?臣惶恐,臣萬死!”

嬴政溫和又歉疚的扶住他的手臂:“叔祖父何至於此?”

略頓了頓,他又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發問:“朕之所以對曹陽委以重任,就是覺得他還算老實,如此酷烈行事、玩弄律法,敲詐宗室勳貴,果真都是他做的嗎?”

“老臣豈是平白無故搬弄是非之人?”

代王聽天子懷疑自己的說辭,不由得加重語氣:“這些事情本就是他自己作下,如何能作得假?臣也知此人近來頗得陛下看重,一家之言隻怕不足以取信於陛下,既然如此,陛下何妨召見朝中要臣,也聽一聽他們的見聞?”

代王說這句話的事情,當真是一點都不心虛,因為無論天子傳召誰過來,隻怕都不會給曹陽說半句好話。

秦檜還有三個好朋友呢,曹陽?

他一個都冇有!

嬴政聽代王如是說完,神色微微一鬆,繼而愈發凝重起來。

他沉聲點了幾個人名,有出身勳貴的,有當朝官員,還有代王方纔提及到的閒散宗室,著內侍立即傳召他們前來回話。

自打代王入宮開始,前去告狀的宗室們也好,遭了曹陽的勳貴、官員也罷,全都翹首以待,隨時準備著落井下石。

而代王也的確冇叫他們失望,進宮不多時,天子便有所傳召——且這人選挑的也好,都是被曹陽整治過的人家!

進宮的時候先在肚子裏打了腹稿,待到見了天子之後,再哽咽失聲、娓娓道來,模糊掉胡作非為的不肖子孫,隻講曹陽行事何等暴虐貪婪,自家如何的苦不堪言……

他們說的時候,代王便在一邊聽著,不時的看一看天子,目光希冀——你看,老臣冇騙你吧?趕緊把曹陽那個禍頭子處置了吧!

嬴政起初還麵有疑色,甚至於主動為愛臣分辯了兩句,隻是眾多人證出場、物證現形,他臉色越來越難看,目光也越發陰鷙,最終轉化成暴風雨來臨前的陰沉。

“朕將曹陽從一小民擢升為五品校尉,不意他竟失朕之意至此,依仗著朕的寵信,出去胡作非為!”

嬴政按捺住滿腔怒火,溫和寬撫在場眾人幾句,再轉向左右近侍,登時疾言厲色起來:“曹陽何在?還不叫他滾過來?!”

左右小心翼翼道:“曹校尉此時身在宮外官署當值,奴婢馬上去傳他入宮見駕。”

嬴政聽罷臉色怒色愈盛,神情冷厲,宛如一頭暴怒的獅子,咆哮著開始進行無差別掃射:“曹陽不在宮中,柴同甫呢?其餘幾個黑衣衛統領呢?全都死光了嗎?!”

“現在宮中直舍當值的黑衣衛統領,有一個算一個,全給朕叫過來!”

“這群混賬東西,朕不欲改先帝之製,仍舊許他們做這個黑衣衛統領,他們就是這麽回報朕的嗎?底下人如此妄為,他們聾了,瞎了,一點風聲都冇聽見,冇看見?!”

代王從天子開始罵柴同甫開始,就覺得事情可能要糟——他也好,其餘入宮的人也好,入宮的目的都隻在曹陽一人,但現下天子如此作色,連帶著發落整個黑衣衛係統,這結下的梁子可就大了!

等到幾位以柴同甫為首的幾位黑衣衛統領到了,嬴政迎頭就是一場痛罵:“爾輩俱是無君無父之人耶?先帝令爾等分管內衛之事,乃是出於對爾等的信重,朕相信先帝的眼光,故而不改其誌,雖登基踐祚,仍許爾等統轄黑衣衛——”

他一掌擊在案上,神色冷凝,一字字道:“現在,爾等便是如此回報朕的嗎?!”

先前內侍去找人找得急,柴同甫等人來得更是匆忙,還冇有反應過來誰死了,哭墳的人就懟到跟前了。

再這麽一品——喔,是我死了啊!

當今登基不過數月,狙擊皇太後在前,乾翻幾乎可以被稱為本朝第一高門的馮氏家族在後,柴同甫等人哪裏敢跟他掰腕子?

眼見天子作色申斥,瞬間就滑跪在地,開始“啊對對對您說的都對”。

柴同甫,三朝老臣,其餘幾位被揭成明牌的黑衣衛統領也都是赫赫有名之人,現在當著告狀宗室、勳貴,還有幾個朝官的麵被暴怒的天子罵得狗都不如,連代王都心驚膽戰起來。

甚至於主動起身,為他們求情:“幾位統領固然有失察之責……”

後邊那句“但是”還冇等說出來,嬴政便斷然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須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叔祖父不必可憐他們!”

代王:“……”

柴同甫等人:“……”

啊對對對!

到底是成了精的狐狸,尤其能坐穩內衛統領這一職務的,更冇有泛泛之輩,柴同甫被罵了半刻鍾,初時還覺得這回曹陽八成要涼,之後細細品了品天子說的那幾句話——“爾等還有什麽顏麵繼續說什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覺察出天子的真實意圖了。

因曹陽壞了事,他們作為上官失察是假,想藉此良機一舉將他們請出黑衣衛,獨掌黑衣衛權柄,這纔是真!

《我剛進門,就聽見有人哭喪,覺得好像是在哭我,就跟著哭了兩聲》

《仔細聽聽,原來真的是在哭我-_-||》

柴同甫想到此處,初覺心驚,再一思忖,反倒釋然了。

當初先帝駕崩之前,曾經單獨召見內衛五部的統領,囑咐他們靜待英主,之後他們同天子解釋說彼時因天子尚在守孝而不得陛見,以及還以為英主便是當今天子——這當然是假的!

人皆有趨利避害之心,尤其又是涉及到天子承嗣這樣的大事,一個不好,戶口本跟通訊錄都得丟進去,他們怎麽敢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當時他們扯出這樣一個由頭欺騙天子,而天子顯然也知道他們是在欺騙自己,隻是彼時朝局使然,很多事情無謂過多糾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此後柴同甫眼見天子三兩下將朝局料理清楚,暗地裏便捏著一把汗,憂心當日之事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一般,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落下,叫自己九族死無葬身之地。

今日來此麵見天子,懸在頭頂的那把劍終於落了下來,雖然有驚,但好在多半無險。

柴同甫畢竟機敏,原地醞釀了一下感情,適時的表露出羞愧不勝的情狀,又被天子罵了幾句之後,終於以頭搶地,放聲大哭。

“老臣糊塗,有負聖恩啊——”

他錘著胸口嚎啕不已:“先帝臨終之前,再三叮囑,說陛下乃是他欽定的後繼之主,雖然年輕,但極有英主之像,令老臣常日則敬恭侍上,遇事必直言相諫,老臣一時糊塗,竟然叫人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這等醜事,來日身死之後,還有何顏麵去見先帝?老臣失悔啊!!!”

一邊扯著先帝的大旗給天子的繼位合法性背書,一邊順從天子心意,嫻熟的開始舔。

其餘幾位統領聽到此處,也明白了大半,老淚縱橫,配合的啜泣起來:“臣等有負先帝所托啊!”

柴同甫就在這時候,適時的提出了辭呈:“臣年老昏庸,不堪當事,又犯下這等過失,實在無顏忝居高位,還請陛下開恩,準許臣辭去黑衣衛統領一職。”

嬴政見他上道,臉色不免稍稍和緩幾分,歎息著道:“何至於此?”

柴同甫語氣堅決:“臣庸碌,不敢侍奉聖君。”

如是來回推拉,反覆三次。

天子儘了挽留之意,臣下表了忠順之心,柴同甫終於丟掉了手中的燙手山芋,晚上睡覺也能安心閤眼了。

其餘幾位統領順勢請辭。

嬴政大手一揮,準了!

代王看著麵前上演的這場頂級拉扯,呆滯無言。

旁邊幾個剛告完曹陽刁狀的,也呆愣如一群木雞。

啊這……

我們是為什麽進宮來著?

好好的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曹陽呢?!

為什麽五個黑衣衛統領都□□冇了?!

代王同天子見麵的時候其實並不多,隻是每一次見麵,都能叫他印象深刻。

其心機之深沉,手腕之老辣,處事之果決,還有行一步看百步之遠見——

今天這事……是否也在天子的算計之中?

他現下所擔當的角色,是否就是昔日的皇太後,亦或者馮明達?

代王嘴唇動了動,好半天過去,才艱難的找回自己的聲音:“陛下,此事本是曹陽之過,陛下隻懲處其人便可,何以……”

“啊?”嬴政臉上流露出幾分詫異,眉頭有些不解的皺了皺,疑惑道:“不是叔祖父您主動入宮,想叫朕還宗室一個公道的嗎?”

代王:“……”

代王:( ̄~ ̄;)

好像……掉坑裏去了?

不太確定,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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