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霧草野豬有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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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向來疑心甚重,數年前便單獨將崇仁坊劃分給皇子皇孫們居住,時人甚至以十王坊稱呼崇仁坊——在此處,這個“十王”顯然並不是具體指代居於此處的皇子們的數量,而是一個統稱。

顯而易見,就是為了方便天子監視諸王動向,瞭解宗室風吹草動的。

楚王作亂被平定之後,天子更是直接下令,嚴禁宗親擅自往來,更不得與方士占卜之人勾連,現在吳王居然敢擅自出京……

穎娘不知道他在這等關頭出京是為了什麽,她也不在乎。

這對東宮一係來說,無疑是個好訊息。

吳王不是想置他們姐弟二人於死地嗎,這下可好,卻把他自己給送下去了。

二來嘛,從此以後,齊國公府不必再首鼠兩端,左右為難,大姐姐也不必擔憂齊國公府內部可能會有的暗箭了。

一邊是府裏姑太太的兒子,一邊是未來國公夫人的胞弟,一直以來,齊國公府的態度都很曖昧。

冇有表態支援吳王,但也冇有倒向東宮,但是倘若天子親自出手,替他們把吳王這個選項排除掉,隻怕他們也就必須做出選擇了,即便不進行選擇,起碼也會保持中立。

如是一來,東宮便不必擔心哪一日齊國公府倒向吳王,卻用成寧縣主來脅迫東宮。

這也是劉徹思量之後,即便不知這回到底是誰派人前來襲擊自己,卻毫不猶豫把屎盆子扣在吳王頭上的原因。

吳王是女主的配偶,那多半也會是這場角逐的勝利者——哪怕之後被推翻下台,他也必然曾經成功過。

麵對這樣一個敵手,不趁他病、要他命,更待何時?

再則,他也在思考白絹上透露出來的內容。

東宮的人一直都覺得齊國公府是兩邊都不得罪,但是叫劉徹這個知道前世內情的人來看,卻覺得齊國公府其實隱隱傾向於吳王。

否則,怎麽會叫齊國公世子替他擔下虛名,認了蘇香念這個妾侍跟她的兒子?

既然如此,成寧縣主的處境,便很危險了。

這一世蘇香念冇有進京,危機尤且隱藏在水麵之下不曾暴露,但劉徹當然是不介意提前排雷的,先把吳王乾掉,省得他以後再冒出來膈應人。

劉徹隱隱有種預感,這個大姐姐,隻怕也不是無能之輩,既然大家同在東宮這條船上做隊友,若有機會,當然是要幫隊友解決後顧之憂的。

穎娘深知這句話的含義,當然不會傻乎乎衝鋒在前,按照她與弟弟的商定結果,這時候他們倆都該在山間逃命,怎麽可能會有閒心去觀望吳王府的動向?

她隻是使人把吳王離京的訊息捅到了另外幾位親王府上,不需要東宮一係出馬,很快就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信王語氣驚疑,雙眼緊盯著麵前長史不放,眉宇間卻隱隱有興奮之色在跳躍。

長史同樣麵帶雀躍:“王爺也是知道的,吳王妃治府甚嚴,府中之事等閒流不出半句,不想百密一疏,卻在一個馬奴身上露了馬腳!”

他將內中原委細細道來:“吳王苑中有一匹名馬,喚作楓葉紅,乃是前年天子所賜,隻認吳王為主,旁人不可騎乘,吳王感其忠義,最為鍾愛,專門點了兩個馬奴負責照看,從早到晚不能離人。”

“昨日卻有人抓了照顧馬的馬奴之一去京兆尹府狀告,說那馬奴這兩日流連賭坊,幾乎把褲子都輸冇了,先前欠了他的賬,也是一拖再拖,京兆尹府的司錄參軍是咱們的人,察覺內中可能有些蹊蹺,便悄悄將人扣下了……”

信王並非癡愚之人,立時便明瞭了其中蹊蹺:

倘若楓葉紅尚在吳王苑中,這馬奴怎麽敢擅離職守,出去賭錢?

若是楓葉紅忽然間病死了,又或者是他丟了差事,料想也不敢如此肆意!

既如此,那便隻有一個可能了——楓葉紅此時不在吳王苑中,無需他日夜守候顧看!

而楓葉紅隻許主人吳王騎乘,也就是說,吳王不在府上至少兩日了!

信王眼底跳躍著濃濃的期許,手指也不由得輕輕搓動起來,腦海中飛速的思考著——這是真的嗎?

會不會是吳王專門放出來,用以麻痹他的煙霧彈?

可如若是真的,白白放過了這個機會,豈不可惜!

信王冇有做聲,起身來繞著書房踱步半晌,忽然道:“再過兩個月,彷彿就是天子的壽辰了?”

長史應了聲:“是。”

信王立時便道:“本王身為天子長子、諸王之首,豈能不率群弟為父皇聖誕籌措一二?禮部準備的是禮部的,那是國家儀典所在,我們親自準備的,那才真是孝心呢!”

說乾就乾,信王馬上著手準備,遵從齒序,依次拜訪諸皇子,首先登的就是陳王的門:

“天子聖誕在即,做兒子的怎麽能毫無表示?不如咱們就從各自封地之中揀選一二可供賞玩之物奉上,一來聊表孝心,二來好叫天下臣民見證我朝地大物博,無所不有,皇弟以為如何?”

關係到頭頂那位難纏的爹,陳王能說什麽?

啊好好好。

信王得到準信,馬上就去拜訪下一個弟弟了。

如此一直到了吳王府,卻是吳王妃出來待客:“王兄來的不巧,外子往玉泉祠靜修去了……”

信王聽罷,心頭不由得微微一動。

真不在家啊。

又將來意告知吳王妃:“天子聖誕在即,我與諸位皇弟想著籌辦一二,叫他老人家高興,前邊幾位皇弟都應下了,弟妹,你看?”

天子無小事,更別說其餘諸王都已經應允,吳王妃不敢叫自家府上凸顯出來,立時便道:“既如此,我即刻便使人去請王爺回來。”

信王唯恐叫吳王妃勘破自己的心思,此時並不緊逼,含笑起身:“玉泉祠在城外,一來一回,得兩個時辰呢。我暫且往別家皇弟府上去,待到晚間時候,再來拜訪。”

吳王妃笑著替丈夫告罪:“您是長兄,哪有一而再再而三來見弟弟的道理?待外子回來,我讓他往您府上去請罪……”

寒暄著送了信王出去,吳王妃馬上打發人往玉泉祠去找人,信王聽得回稟,撫著下頜上的鬍鬚,心下疑惑:難道吳王真在玉泉祠?

為了不露出蛛絲馬跡,仍舊是按部就班的前去拜訪其餘皇子。

吳王妃的人到了玉泉祠,拴住馬之後,便入內去尋吳王,結果隻見侍奉王爺的宦官在此,卻不見吳王及其心腹侍從,著實不解:“王爺何在?府上出了大事,王妃打發人小人請王爺回府……”

那宦官臉色微變,強作鎮定道:“不知是出了什麽事情?”

來人道:“這小人如何得知?隻是聽王妃娘娘身邊人說,彷彿同天子相乾,事關重大。”

那宦官聞聲,臉上不由得平添幾分忐忑,覷著來人神色,忽的“哎呀”一聲,歎道:“你怎麽偏趕在這時候來了?王爺在此地待得悶了,剛剛纔帶了人進山散心!”

來人猝不及防,當即一聲驚呼:“這可怎麽辦?王妃娘娘還在府裏等著呢!”

那宦官便讓他先去裏邊喝水:“我打發人進山去找吧,但願王爺別觸景生情,起了入山訪賢的心思!”

等把來使忽悠進去,馬上讓人去找吳王:“十萬火急的大事,王爺當速速回京!”

那邊吳王妃在府裏數著時辰,算計著丈夫也該回來了,結果卻一直冇有動靜。

來回兩個時辰的路程,這都快三個時辰了,怎麽還不見人?

派去的人也冇回來送個信兒。

吳王妃等得心焦,又有些隱隱的不安,支著下頜在前堂靜等,冷不丁聽到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幾乎是從座椅上跳下去般迎上前去:“是王爺回來了嗎?”

卻是自己的貼身婢女小心翼翼的回話:“信王殿下打發府裏的管事過來,說明日請王爺過府吃酒,同諸皇子一道商議天子聖誕之事……”

吳王妃心亂如麻,說了句:“知道了。”便擺擺手,打發她下去。

又等了片刻,到底是牽腸掛肚,便又使人出城:“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城外的玉泉祠裏,那宦官見了人,幾乎是要哭出來了。

這會兒去找王爺的人隻怕還冇到王爺跟前呢,王妃都派了第二波人過來了。

他用吳王入山散心的說法糊弄住了第一波人,卻糊弄不住第二波,對方聞言之後馬上就翻身上馬:“既如此,我等便先回府給王妃娘娘送信,久不見訊息,王妃娘娘很是記掛。”

吳王走的時候把一乾身手高強的心腹都帶走了,此時這宦官想要攔人,卻也無能為力。

夜色已深,吳王妃此時卻還未歇息,聽侍從回稟,道是王爺進山去散心了,眉頭猛地跳了一下。

她手持著茶盞,又問了一次:“福慶是這麽說的?”

侍從道:“是,福公公說王爺在城外待得悶,便進山透氣去了。”

吳王妃猝然發出一聲冷笑:“備馬,我要出城!”

福慶這個老東西,打量她是傻子嗎?!

吳王年前臥病,便是因為離京辦差為人所襲,不甚摔落山澗,打那之後他便對於山林之地生了忌憚之心,連天子秋獵都以身體未曾痊癒為由推了,這樣一個人,怎麽會因為苦悶,而生出入山散心的想法?!

豈不荒唐!

吳王不可能進山,福慶卻說他進了山,既然如此,那老奴是想掩飾些什麽?

吳王妃往內室更衣,侍從則去備馬,一刻鍾之後,一行輕騎在吳王妃的率領下揚鞭出了京城。

信王得知訊息,不由得撫掌大笑:“原先還隻有六七分把握,現在卻是十分的穩妥了!”

長史在側,也是失笑:“看起來,吳王是連吳王妃也一並瞞住了啊,那可是個眼睛裏不能揉沙子的主兒,有吳王妃在,王爺隻怕無需露麵,便可心想事成了!”

……

吳王妃出了城,馬上往玉泉祠去,到了地方卻不進門,先讓人把整個玉泉祠給圍了:“一隻蒼蠅都不準放出去!”

又使人去傳了福慶來,開門見山道:“王爺何在?!”

福慶眼見吳王妃鬨出這麽大的陣仗,不由得暗暗叫苦,自家王爺是個何等溫潤如玉的君子,怎麽娶了這麽個蠢笨莽撞的女煞星!

作為王妃,遇事不幫著夫君遮掩也就罷了,怎麽反倒把事情鬨的這麽大?

若是傳到天子耳朵裏……

福慶越想越覺得自己主子委屈,奈何局勢如此,又不得不低頭,躬身近前,低聲道:“此事另有內情,還請王妃屏退左右,聽老奴細細分說……”

侍從們手中持著火把,那明亮的火光在吳王妃臉上跳躍,她微微一笑,手中馬鞭“啪”的一聲厲響,徑直抽在了福慶身上。

“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玩彎彎繞繞那一套!”

吳王妃冷笑道:“把這個刁奴吊起來打,打到他肯張口為止,不肯說,那就直到打死!”

福慶臉色大變:“你敢!”

他色厲內荏:“我是侍奉過德妃娘孃的舊人,王爺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吳王妃嗤笑一聲:“喲,好了不得啊!‘王爺也是我看著長大的’——知道的你是奴才,不知道的,以為你是天子呢!不識抬舉的東西,現在你想說,姑奶奶我還不想聽了呢!”

她略微側一下臉,寒聲道:“堵住這老奴的嘴,拖出去,打死為止!”

福慶臉上懼色畢露:“王妃娘娘……”

左右卻不遲疑,領命帶了拚死掙紮的福慶退下。

倒是她的貼身婢女小心翼翼的近前來,低聲勸道:“姑娘何必同這老奴置氣?他說的也有些道理,到底是侍奉王爺多年的舊人,要是王爺知道……”

夜色幽深,冇人看見吳王妃眼底有淚光一閃即逝。

她聲音低不可聞:“知道就知道吧,無所謂了。”

吳王不管她的死活,還指望她顧全吳王?

他不在京城,也不在玉泉祠。

從她打發第一撥人到玉泉祠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五個時辰了——五個時辰都冇能趕回來,他肯定是出京了。

身為藩王,他難道不知道無詔離京是多麽大的罪過?!

一個不好,別說吳王府,連她的母家都要受到牽連!

而他甚至於冇有給她留下隻言片語,隻交代幾句,說是要到玉泉祠靜修,便離了府。

他信不過她。

甚至於他們成婚這麽久,都冇有圓房。

吳王妃試探著主動了幾次,都被他客氣又不容拒絕的推開,最後,她的心也死了。

她不想再主動了。

明明她是他的妻子,他是他的丈夫,可是他的行徑卻讓她覺得,她好像是一個不知廉恥的下賤女人。

這樣一個將她視為無物,可以將她和她的母家置之度外的丈夫,她要來做什麽?

吳王妃太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麽了。

她必須把這件事情鬨大,必須叫人打死福慶這個奴才,以此跟吳王劃清界限。

天底下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前腳信王來府上拜會,後腳就叫她發現丈夫其實悄悄離京了?

這件事,她不做,有的是人會做。

而她必須要叫天子知道,吳王離京的事情,她一無所知!

如此,就不會牽連太廣。

她可以死,但她不想牽連到自己的母家。

更深露重,門外隱約有棍棒落在肢體上的悶響聲傳入耳中。

吳王妃無聲的流下了一滴淚。

為她自己這可悲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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