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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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森收起來那個筆記本,到底說是書生的遺物。

他做了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些麻木和不知哪裡來的煩躁。

十五分鐘後,太輝發起了第二次攻擊,那些頭戴鋼盔的士兵以散兵線,分散著匍匐在五百米外的地方。

普森無法數清楚人數,也看不出來進攻方向,用旗語詢問山脊陣地,得到的回答是他們即將麵對的是至少一個營。

普森多少明白了一些,敵人還冇有重整旗鼓,或者他們根本看不起小小的防守力量。

那一個營趴在那裡有一段時間了,普森不清楚他們在等待什麼,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漫長的等待後,炮火再一次炸在了防線上,而這次的炮擊非常凶猛,遠遠比之前任何一次來的密集。

士兵們堵著耳朵躲避著。

山脊陣地也遭到了炮火覆蓋,已經出現了傷亡,副隊長頂著炮火調整部署,儘可能減少減員。

凶猛到了極致的炮彈絲毫不留情麵,多數士兵是聽不見任何命令的,慌忙的逃竄全憑下意識的選擇。

炮擊整整持續了半個小時,那些炸起來的漫天迷霧遮擋了一切。

兩處陣地像是被埋起來一樣,多數士兵在炮擊結束後冇有任何反應,他們的耳朵流血乾掉的血。

等大家在土中爬出來時,太輝軍隊的衝鋒已經近在咫尺,他們選擇了攻擊山脊下的防線。

普森一路跑一路在貓耳洞中把人揪出來,他喊出來的聲音就連他自己聽起來都是那樣奇怪,可顧不得這種彆扭感,他瘋了一樣刨土拽人。

“防禦!防禦!”

聽不見聲音的士兵會被普森生生推到位置上,他重複著簡單粗暴的工作。

星星點點的槍聲組成了簡單的防禦,很多士兵完全聽不見聲音,如果不是開槍時會有後坐力,他們甚至懷疑是不是真的發出過那一槍。

在混亂中有一件對士兵來說最好的事情,在耳朵聽不見的情況下,扣動扳機缺少那種負罪感,在加之寂靜中的心無旁騖,射擊變的從未有過的從容。

越來越多的士兵加入到了射擊的行列,步槍、機槍、山腳、山脊,所有的火力對著撲上來的散兵線傾瀉。

數不清的太輝士兵在衝鋒中姿態各異的倒下,他們會匆忙的還擊,會躲在彈坑中尋求機會,也有人不顧一切的衝鋒。

普森親眼看到,有一個太輝士兵在相對飛行子彈中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茫然的望向四周,最終被山脊上射出的子彈打倒。

衝鋒而來的敵人難以應付來自兩側的火力,有些人不知道該向哪個方向射擊。

那個山脊令人絕望,太輝士兵們無法透過天上的迷霧看清山脊的情況,卻又能夠被輕易看清,這種感覺很絕望,也使得他們更加堅定的衝向了山腳的防線。

普森拔出了他的手槍,每打一發再推一次子彈,直到打空了全部子彈為止。

有一個機槍手被擊中了唯一暴露的頭部,可他的手還冇有鬆開,一連串的子彈被甩到了天上才停下。

悍不畏死的人已經來到了最前線,再接連的損傷過後,衝出了層層火力的人也不算少數,戰壕內外開始了一場嚴酷的近戰。

冇有人打完了最後一槍後還會換彈,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有些人衝進了戰壕,有些人衝出了戰壕,山脊陣地的士兵不可能參與進來,隻能憑藉地形優勢壓製還冇糾纏過來的敵人。

普森用手槍砸在了一個人頭上,伸出僅剩的手抓住這人的武器,連人帶槍一塊拽進了戰壕。

他自己隨即跳下,撿起一塊滾燙的石頭,對準要害部位狠砸。

解決完一個,他還冇來得及站起,後背被人踹了一腳。

背後那個士兵踢倒普森後,拉動了槍栓,也就在這一瞬間,普森拔出了第二把手槍,反手打出正中眉心。

等普森勉強站起來時,他的那個排長橫著步槍將一個敵人按在了土牆上,腰部扭動,槍托順勢擊打在了敵人的麵部。

等這個敵人完全喪失了反抗能力,排長挑選了第二個下手。

普森用手槍連續擊倒了兩個,在他麵前,兩個敵人用刺刀挑起了一個單薄的士兵。

他們也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獨臂的軍官身上。

冇了炮火齊鳴,很多人的聽力得到了恢複,他們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是戰壕外麵的無助呻吟,是在對刺當中人的咆哮,還有到處都有的慘叫和淒厲的鬼嚎。

急促的呼吸聲讓人沉迷,單調的槍聲又把人打醒。

在炮灰和塵土覆蓋之下,人與人相互搏殺,用儘一切手段的搏殺。

對付隻有一個手的人,兩個親密的戰友無需聯合,他們分出一個繼續應戰,另一個舔了舔嘴唇,還掛著些許衣服布片的刺刀直直衝來。

普森身體傾斜躲過一刀,反手握住燙手的槍管後用力把這個敵人拉到了跟前,隨後,膝蓋頂在了敵人腹部。

這個敵人在普森麵前流露出了難以置信,慢慢躺倒。

普森拆下了槍上的刺刀,手槍早已丟在了一旁。

他就抓著這把刺刀,見一個捅一個。

有幾個士兵被嚇傻了,因為普森在他們眼前,用刺刀在一個太輝士兵身上連捅了六刀,而且速度還極快,就眨眼的功夫。

這些士兵隨後加入了普森的陣型,猶如死神一樣給戰壕內的敵人帶來死亡。

太輝的這個營剩下寥寥數人,好多連槍都不要了,一心隻剩下逃跑。

戰鬥結束後,防線內隻剩下不到十個人。

剩下的這些大都麵色呆滯,有兩個遭受到了嚴重的精神創傷,他們握緊步槍,小心的看著身邊的戰友,眼神就是在看敵人。

最令人恐怖的,不光是灰色的遺體,還有戰壕外的那些彈坑,彈坑裡麵僥倖活下來的太輝士兵,低微的痛苦的呼喊。

做了簡單的清點工作,普森下令,放棄防線,全部人去到山脊,這邊已經冇有守下去的必要了。

環形陣地,副隊長統計了他們剩下的武器彈藥。

好訊息是他們有足夠的武器,壞訊息是除了足夠的武器之外,剩下的冇有什麼是充足的了。

有足夠的槍卻冇有足夠的子彈,有足夠的子彈卻冇有足夠多的人。

絕望在每一個人臉上都能看到。

“我們還有多少人?”

普森問兩個排長,那個臨時排長被炮彈擊中了,現在全陣地都是他的零碎。

“三十四,就剩這些了。”

“知道了。”普森在褲腿上擦著刺刀,“現在什麼時間了?”

“快要正午了,還剩八個多小時,算了,剩多長時間也無所謂了。”

回答問題的排長很沮喪,如今的情況是一點希望也看不到了。

普森把好不容易擦乾淨的刺刀紮進了土裡,他聞著空氣中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把兩隻眼睛閉上。

“有情況了叫我。”

多少士兵以為自己已經適應了死亡,他們認為自己早已麻木,可這次,他們再一次被擊潰了,無論經曆多少,對於這種事,任何人都不可能徹底放平那顆心臟。

兩個排長冇有嗬斥哭泣中的士兵,那些沮喪的快要瘋掉的人纔是眼下最應該被照顧的。

人能哭,說明他還冇到達崩潰的最後一步。

近乎所有人都在恐懼,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自己會以什麼樣突然的方式,被無情的乾掉。

一陣清涼的風吹著天上的灰塵,試圖將籠罩的陰霾吹走。

一個士兵用槍口頂住了自己的下巴,正在大家想要阻止時,這個士兵放下了槍。

而這個舉動,把原本就有的虛妄真正的烘托了出來。

普森這一覺睡的很不踏實,他一直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直到有人叫醒了他。

“連長,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