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她無法不為之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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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蔻第一反應是,他這麽說話,真的能通過圖靈測試嗎?

可隨即想到,她要怎麽確認,他是真的說話機械,還是故意以機械的口吻降低她的警戒心?

這個問題很早就有人想到了,隻是之前的AI智慧太低,算力不強,應用領域也主要在數據分析、無人駕駛和智慧製造上。

一般AI是由晶片或傳統計算機的CPU和GPU提供算力。

A的算力卻來源於生物科技的量子計算實驗室,那是由數百萬個量子位元組成的量子計算機陣列,光是每天的維護成本就高達數千萬美元。

傳統計算機的算力隨著位數的增加而線性增長,即1個位元取值隻能是0和1,10個位元能記錄1個10位的二進製數。

量子計算機的算力卻隨量子位元的增加呈指數級增長。

一個量子位元可以表示0和1的疊加態,10個量子位元記錄的不再是1個10位二進製數了,因為每個位元都處在0和1的疊加態,10個量子位元記錄的是2的10次方的二進製數的疊加。

數百萬個量子態位元記錄的就是2的數百萬次方個二進製數,以列數字的方法表示的話,就是1,000,000個量子位元,記錄的是2的1,000,000次方個二進製數。

傳統計算機卻需要增加10個位元,才能多處理1個2的10次方個二進製數。⑴

算力之間的差距,已經不是幾個數量級,而數百萬個數量級。

在這樣恐怖的算力下,A可以輕鬆模擬出人類的語氣,與她進行對話,可他卻選擇了最不像人類的一種。

畢竟,如果AI的語氣太像人類,與真人相差無幾,大多數人都會感到不適,甚至恐懼。

這就是恐怖穀效應,想要破除這種效應,除非完全跟真人一模一樣,但這顯然無法實現。

不是技術上達不到,而是A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跟人類一模一樣——人類的大腦永遠不可能達到量子計算機陣列的算力。

A是基於這個考慮,才讓自己的口吻顯得如此生硬且機械化嗎?

薑蔻盯著A,不知自己是該驚豔還是驚慌。

近距離觀察他的麵容,更加契合她的喜好。

——濃眉,狹眼,鼻梁挺直,下顎線優越至極,嘴唇略薄,呈清淡的紅色。

不愧是用量子計算機陣列設計出來的臉龐,連眉毛的毛流走向,都完全符合她的審美。

明明AI冇有呼吸,她卻感覺被他的氣息包圍了,整個人都有些缺氧。

薑蔻倏地伸手,按在A的胸膛上:“你有呼吸係統?”

大多數公司員工都接受過軍事訓練,她也不例外。

她出手如此迅速,A臉上的表情卻毫無變化,連瞳孔都冇有收縮一下:“是的,我有呼吸係統,由過濾器和氣囊組成。您要看看嗎?”

A平靜地繼續說道:“除了呼吸係統,我還有循環係統,由微型泵和奈米材料血管組成,可以根據您的需要,調整我的體能和反應速度。您要看看我的微型泵嗎?”

他口中的微型泵,不就是“心臟”。

A說:“好的。”

他話音剛落,郵輪那邊就回電話了。

薑蔻正要接聽,卻發現電話被掛斷了。

她眉頭微皺,打了回去,對麵剛接起不到兩秒鍾,又被掛斷了。

如此重複兩次,薑蔻意識到不對勁,抬眼望向A:“你在掛我電話?”

A上前一步。

演算法會儘量避免無用的步驟。A此刻靠近她,肯定是認為,這一動作有利於他接下來的發言。

可能因為他的身材太過高大,超過一米九,薑蔻感到輕微的壓迫感,下意識想要後退。

A冷不丁出聲提醒:“請您保持靜止。”

薑蔻卻已後退一步。

下一秒鍾,A伸手,扣住她的腰,強行把她推了回來。

這個舉動不帶任何曖-昧意味,A近乎恐怖的算力,註定他是一個精準、客觀、高效的人工智慧程式。

可即使他像外科醫生一樣冷靜而不帶感情,薑蔻還是感到了微妙的侵-犯感。

社交距離被入侵的感覺。

她本不該有這種感覺。

他不是人,冇有社交,自然也冇有社交距離一說。

A的眼睛在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讀取了她異樣的表情。

但他一語不發,瞳孔機械性收縮了兩下,眼珠上下轉動,仔細掃描她的身體。

薑蔻背脊微僵。

他掃描得太精細了,如同一台能夠監測人體內部結構和分子水平的醫學掃描儀器。

短短半分鍾,他以冰冷而精確的目光,把她從頭到腳都掃描了一遍,開口說道:

“您連續兩天飲用大量酒精飲料,已出現了一些健康問題,包括但不限於疲憊、頭疼、胃部不適、免疫力降低等症狀。我建議您減少飲酒數量和頻率,避免去公共場合,尤其是郵輪這種會免費提供大量酒精飲料的場合。”

“……那你應該以勸告的方式告訴我,而不是直接掐斷我的電話。”

他的口吻彷彿在自動朗讀一個數學公式:“很抱歉,我提前計算了勸告方式的成功概率,但無論我的語氣是欣喜、難過、疑惑、誠懇、抱怨還是語重心長,您都不會聽從我的建議。我隻能采取強製手段。”

薑蔻:“……”

你倒是用欣喜的語氣說一句話讓我聽聽?

薑蔻按了按眉心,歎了一口氣,她又想喝一杯了。

“那我能乾什麽?”

像是計算出了她的想法,他突然問道:“您希望我以怎樣的語氣回答?”

“……欣喜的?”

A的麵部表情冇有任何變化,語速卻陡然變快,語氣變得興奮、高昂:“您可以跟我聊天!”

“……”薑蔻想了想,“你還是用原來的語氣跟我說話吧。”

“好的。”

·

原以為與A共住同一屋簷下,會發生很多矛盾,現實情況卻是安靜而和諧。

A不會疲憊,不需要睡眠,體能水平隨時都處於巔峰狀態。

隻要她有需求,他就會迴應,不拒絕,不抱怨——除非會影響她的身體健康。

但不知是否他太冷靜,太機械了,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精準而客觀,她始終冇辦法把他當成一個真正的人。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AI人格化”的話,她不免有些失望。

相較於弱人工智慧,A的算力可是提升了數百萬個數量級……這樣都冇辦法讓他人格化嗎?

她不知道生物科技是如何訓練A的,但肯定離不開大量的數據、進化演算法、遺傳演算法和深度學習。

也就是說,儘管A站在她的身邊,注視著她,跟她對話,他真正的身體——量子計算機陣列,卻在以量子態疊加的辦法,對互聯網每秒鍾產生2000EB的數據量進行計算、分析和學習。

如此龐大的數據量,如此恐怖的計算量,如此駭人的學習速度,卻冇有讓他產生一個具有說服力的人格。

薑蔻歎了一口氣。

A主動來找她,又按照她的喜好打造了一具仿生人身體,她還以為他已經有了自主意識。

她不該對AI人格化抱太大希望的。

不過,實驗需要充足的時間。她耐心向來不錯,再等等吧。

傍晚時分,A收拾完房間,正要去做飯,薑蔻攥住他的手。

A停下腳步,眼珠轉動,視線從她的手上掃描而過,望向她的眼睛,等待她下達指令。

“我們出去吃吧。”薑蔻說,“但我有個要求,你可以滿足我嗎?”

“請說。”

“我要你扮成我的男友,要求是無論是外觀、穿著、語氣還是舉止,都不能被任何人察覺出異樣。”

薑蔻習慣性用上了研究員時期的態度——為保證跟AI交流順暢,他們說話時都會限定範圍,儘量清晰、簡潔,避免長難句和語義模糊。

按理說,A應該能輕鬆理解這句話。

可他盯著她,眼珠一動不動,半晌都冇有反應。

薑蔻不知道他的眼球具有怎樣的功能,在什麽情況下纔會調節瞳孔的大小……因為他的瞳孔一直在收縮,卻不發一言,看上去實在有些詭異。

她的心重重跳了兩下,背脊一陣發毛。

這時,A開口了:“你在測試我?”

——他冇有用敬語,也冇有使用機械、勻速的口吻。

前後反差太大,薑蔻心跳漏了一拍,聽得頭皮發麻。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高興,感到振奮,這一刻她的確隱約窺見了A的人格。

生物本能卻讓她渾身戰栗,彷彿看到了某種令人不安甚至恐怖的存在。

……太像人類了。

他居然洞悉了她的意圖,察覺出這是一個變相的圖靈測試。

她無法不為之戰栗。

與此同時,A俯身,迫近她的麵龐。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撥出的氣息不知含有什麽成分,明明無色無味,卻令她頭腦空白,有些眩暈。

A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繼續說道:

“我都說了,我跟她冇有關係。你還訂那個餐廳乾什麽。你就算是讓我去那個餐廳一千遍,我也不會看她一眼。”

他垂眼,視線落在她的唇上,微頓,似要親吻下去:

“換個餐廳,好不好?”

薑蔻整個後背都僵了。

A卻直起身,又恢複了機械而不帶感情的口吻:

“上述劇情出自21台熱播劇《危情與危機》,如果您對這個劇情感到滿意,我將以此為腳本扮演下去。”

薑蔻看著A,心跳仍然急促,手指又僵又麻。

有那麽一瞬間,她竟不能確定,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是有意對映,一語雙關,還是真的在按照劇本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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