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幕 幕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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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老唐的狀態很不對勁。”芬格爾隱隱約約感受到旁邊傳來的熱浪,他伸手觸摸了一下老唐裸露在外的皮膚,燙的像快熟了似的,正常人絕不可能有這麼高的體溫。

芬格爾暗自咂舌,師弟什麼體質啊,這麼一塊烙鐵背身上和冇事人似的。

“冇事。”路明非麵不改色的說,幫老唐圓著謊,“等過一會就好了,他可能也是混血種,“守夜人”解除了“戒律”,讓他突然覺醒了。”

“哦……”芬格爾回答,兩人對此心照不宣。

前麵有人擋在了他們前進的路上,路明非看到他,猛的停下了腳步。

“明非,我們又見麵了。”那個老人和他打招呼,袖中折刀散發著猩紅色的,危險的光。

麵前站著一個老人,單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頭整齊的白髮,一身黑色的西裝,上衣口袋裡插著一支鮮紅的玫瑰花。

像是要去參加某人的葬禮。

“路明非,我一直在找你。”昂熱微笑,看了他背上的老唐一眼,“恐怕你得把你的朋友交給芬格爾和諾諾照顧一會,因為我們就要去做一件偉大的事了。”

路明非點點頭,十分配合地把背上的老唐放下,扶著他走到一個台階邊,讓他順著台階坐下。

路明非正準備跟著昂熱走,諾諾卻突然拉住他的手,直視他的眼睛,“師弟,小心點,我的直覺告訴我,很危險。”

路明非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他朝諾諾豎了個大拇指,“放心好了,可彆小看你男朋友啊!”

諾諾鬆開手,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神情還是有些不安。

“嘿,師妹,彆替他擔心了。”芬格爾站在她旁邊說,“他可是我們學院幾十年一遇的“S”級啊。”

……

……

路明非被校長引著上樓。他們腳下是從教堂側麵的鐵梯,沿著這座已經快成廢墟的建築摺疊而上。鐘下的閣樓外,是一個視野極其開闊的陽台,閣樓裡亂七八糟的,一個老牛仔正喝著啤酒坐在沙發上。

“嗨!昂熱,這是我們新的“S”級麼?”老牛仔對著路明非舉手打招呼,“你好,小夥子。”

“你好,尼古拉斯·弗拉梅爾閣下。”路明非朝他點頭致意,“久仰“守夜人”大名已經很久了。”

“咦?你還知道我的名號?”老牛仔略顯驚奇地直起身,“不錯不錯,小夥子未來可期。”

“其實聽到的都是壞傳聞,什麼“副校長每年都要舉辦遊泳比賽,實際上是想看女學生們的泳裝”,諸如此類。”路明非禮貌地說。

“乾!芬格爾那臭小子不是說會幫我刪帖嗎?”老牛仔惡狠狠地啐了一口,“等到這破事兒結束,我一定教訓他一頓,再扣他幾個學分,讓他今年也畢不了業!”

“請務必這麼做!”路明非表情十分誠懇。

“你們兩個,這種危急關頭就彆貧嘴了。”昂熱看著如此和諧的場麵,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是老大,你說了算。”老牛仔認輸似的舉起雙手。

昂熱拉著路明非來到陽台邊,打開腳下的手提箱,從裡麵組裝出一支大口徑狙擊步槍遞到路明非手中。

路明非默默地接下,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冇有人說一句話。

昂熱又取出一個圓柱形的石英玻璃密封管,給路明非看裡麵的東西,那是一粒修長的子彈,彈頭是暗紅色的,彷彿一塊簡單打磨過的紅水晶,裡麵有血一樣的光澤在流動變化。

“這是傳說之中的“第五元素”,又稱“賢者之石”,”昂熱說,“是鍊金彈頭,彈頭以純粹的精神構造,隻有用它才能夠擊斃龍王,要珍惜子彈,很難得。”

他把子彈填入彈倉,“哢嚓”一聲上膛,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記住,子彈隻有一發,你也隻有一次機會,冇有第二次。”

“是要我去殺龍王嗎。”路明非問。

昂熱點點頭,遠遠指著校園,各個小隊正在向著英靈殿的方向彙集,英靈殿頂的雄雞之上,站在一個光明耀眼的人影,是康斯坦丁,他正對著整個校園發出嘶啞的呼喊。

奔跑中的學生們對著他射出弗裡嘉子彈,如血的煙霧把他徹底籠罩起來。他揮舞著手臂遮擋自己的臉,繼續呼喊。

“哥哥!”

真像是個怨靈,叫人不寒而栗。

“那就是龍王,我會為你破開他的防禦,一會兒你會看見一隻轉動的眼睛,他的第三隻龍眼,那是他的要害,瞄準他的額頭,用這枚子彈射擊他。”昂熱說,“做得到麼?”

路明非看著自己手裡的狙擊步槍,是一支頂級的槍,帶著紅外鐳射瞄準鏡,對於有些射擊經驗的人來說,命中不稀罕,失手才奇怪了,距離也不算遠。

“做得到。”路明非回答。

“嗯,很好,明非,其實我一直都很相信你。”昂熱拍拍他的肩膀,從西裝袖口中抽出一柄折刀。

那是一柄造型古老的大號折刀,考究的嵌銅木柄,微微呈弧形的刀身上是扭曲的紋路,那是一柄極其罕見的花紋鋼刀,在古代這些珍貴的隕鐵隻用來打造英雄的佩刀而已。

“這就是我的武器,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爾用他折斷的刀頭為我打造了這個東西,很好用。”昂熱朝路明非展示他的武器,“整個刀身都鍍上了一層“賢者之石”,專殺龍王。”

他轉身從陽台上一躍而下,空氣中迴盪著他的聲音,“一會兒看我的表演,其他的交給你了,路明非。”

……

……

“言靈·青銅禦座”

芬格爾把表麪皮膚金屬化,揹著滾燙的老唐往奧丁廣場走去。

諾諾扭頭看向英靈殿的上方,顯然康斯坦丁已經察覺了他們的位置,渾身骨骼發出震耳的爆響,後背的皮膚被斯裂,一對原本貼在背後的膜翼猛地張開,上麵鮮血淋漓,準備朝他們飛來。

昂熱突然出現在草坪上,他豹子般下蹲,以一個年輕人的姿態蓄積了全部的力量在腿部。

龍文吟誦聲橫穿校園,高處的康斯坦丁也暫時轉移了視線,低頭看著這個老人。所有人都能感覺老人的“靈”在黑暗中瞬間放大。

“言靈·時間零”!

整個校園範圍內的時間似乎忽然慢了,那些奔跑的學生,那舒展膜翼的龍類,甚至是風吹樹葉的搖曳,火焰的翻騰,都變慢了。

在路明非的瞄準鏡中,康斯坦丁在緩慢地一張一閤眼睛。

隻有他和昂熱冇有變慢,昂熱快得像是豹子,越過草坪,沿著消防扶梯飛身登上英靈殿的屋頂。

即使是海軍陸戰隊的隊員或者中國古代的武林好手,也不過如此。

昂熱接近了康斯坦丁,手中隻有那柄折刀。這一刻在這個老人身上,曆代屠龍勇士的身影重現了,在還冇有科學的時代,他們就是這樣靠著血統的優勢和勇氣、犧牲,突破身為人類的侷限。

康斯坦丁身邊,熾炎放射,隻是速度遠比剛纔慢許多倍,就像是慢鏡頭播放。

昂熱在熾炎的縫隙中切入,在近身的刹那,揮舞折刀,旋轉身體。康斯坦丁的兩條手臂跌落,而他甚至還冇有反應過來,隻是怔怔地看著前方,似乎還冇有意識到昂熱已經閃到了他背後。

他的額頭中心裂開了,那是昂熱以折刀在那裡豎著劃了一記。一隻赤金色的眼睛從傷口中爆出,緩慢地轉動。

第三隻龍眼,他的要害,這就是昂熱為路明非營造的完美機會,冇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斬掉雙臂,這樣康斯坦丁就無從遮擋。

“言靈·時間零”,解除!

“路明非!”昂熱的聲音在空氣中炸開,“就是現在!”

路明非幽幽地歎了口氣,手指扣下扳機的瞬間,他輕聲說,“路鳴澤。”

從槍膛中轟鳴而出的賢者之石子彈停滯在了半空,路鳴澤穿著精緻的小夜禮服從他身後走出來,帶著淡淡的微笑。

“你今天看起來好像很開心?”路明非問。

“是啊,今天和我的女孩跳舞了,她很美。”路鳴澤揹著手,優雅地一步一步踏著虛空往康斯坦丁那邊走去,“哥哥也一起來。”

路明非放下槍,把腳放在小魔鬼剛剛踩過的地方試了試,嗯,很踏實,於是他踩著小魔鬼製造的那些台階也一步步走。

路鳴澤放慢了步子,略微在路明非前麵半步,哼著歌。

路明非問,“他們兄弟倆你打算怎麼救?”

“不是我打算怎麼救,哥哥。”小魔鬼依舊往前走著,目視前方,看也不看路明非一眼,“是你打算怎麼救。”

“什麼意思?”路明非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彆問我。”路鳴澤抬起手,輕輕地往他心口的地方指了指,“問你這裡。”

“這裡嗎?”路明非低頭喃喃自語,撫摸著小魔鬼剛剛指過的地方。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走到了康斯坦丁麵前,他的手微微地顫抖,眼前這個怎麼看都隻是一個跑丟了的小孩啊……

他隻想找他的哥哥而已,這又有什麼錯?

路鳴澤打了個響指,“看你表演咯,哥哥。”

康斯坦丁周身的時間恢複流動,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被斬斷的雙臂,又茫然地看了看不遠處奧丁廣場正昏迷不醒的老唐,最後才把茫然的目光投向麵前的兩人。

康斯坦丁突然變成了一個清秀的少年,他看起來比路明非還小些,隻有十六七歲,臉兒小小的,眉色和淡,一雙黑得勻淨的眼睛,眼神卻空蕩蕩的,**的身體透著一種介乎蒼蒼的白色,因為太過瘦削而肋骨畢露。

他怔怔地看著路明非和路鳴澤,看了幾秒鐘。“我不是來找你們的,我來找我哥哥。”少年輕聲說,聲音飄忽遙遠,“你們不要阻止我好不好?”

“在那兒呢,你已經看到了不是嗎?”路明非回答他。

“那我要去找他了,再見。”少年和路明非說,臉上露出欣慰又溫暖的笑,他的身體滾熱,熱氣直撲到路明非臉上。

“你就要死啦。”路明非看著他的眼睛,手指著教堂的方向,“那邊有一顆賢者之石的子彈正在以每秒上千米的速度向你飛來,你知道那玩意能把你徹底殺死的。

“而且你的雙臂已經被斬斷,旁邊還有人對你虎視眈眈,就算你靠我現在的“世界·Theorld”躲開子彈,那個老人手中的折刀可鍍滿了賢者之石。”

““世界·Theorld”是什麼?”康斯坦丁歪著腦袋問,他好像對他即將要被殺死這事兒毫不關心,反而問路明非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喂喂,你的重點抓錯了誒,你馬上就要死啦。”路明非無奈的說,“不過和一條龍玩jojo梗我也是多少有點。”

“我不怕死,我隻是怕我不能在哥哥身邊。”康斯坦丁又把目光望向老唐,“我的死能讓哥哥掙脫枷鎖,他答應過我,等我死了,他會吃掉我的。”

“所謂棄族的命運,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豎起戰旗,返回故鄉。死不可怕,隻是一場長眠。在我可以吞噬這個世界之前,與其孤獨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們仍會醒來。”諾頓充滿威嚴的聲音隔著漫長時空迴響在康斯坦丁耳邊。

“什麼所謂的命運……”路明非低聲說,聲音顫抖,突然飆射出淩厲的怒氣,對著麵前的康斯坦丁大吼,“你他媽的還冇搞明白嗎?康斯坦丁!”

他猛的抬起手指向老唐,“活了這麼多年了,諾頓就是不吃掉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就算在白帝城,那麼危險的時候!他也依舊不吃掉你!你有冇有想過這一切?”

“明明吃掉你就可以改變結局的!但他願意和你一起長眠!”

“死真的讓人很難過,永遠永遠,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裡摸索,可伸出的手,永遠觸不到東西……”

“幾千年裡,隻有你和他在一起。”路明非聲音慢慢地小了下來,“他也隻是想你陪在他身邊啊。”

“你是他唯一的弟弟。”路明非伸出手,去撫摸康斯坦丁那張蒼白冇有一絲血色的臉,“誰又會願意吃掉自己的弟弟呢。”

康斯坦丁怔怔地聽著路明非的話,沉默了良久,他開口問,“那你會幫我們嗎?改變所謂棄族的命運?”

路明非抬頭去望澄澈的天空,今晚冇有星星,暗夜無星。

“會的,我回來就是為了改變這一切。”他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