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第 203 章(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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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省進了內殿,就見皇帝正伏案批閱周國各地呈上的奏疏,便緘默的站到了一邊兒,覷著案上奏疏的厚度,示意底下的小內侍去煎茶來。

如是約莫過了兩刻鍾時間,皇帝將案上的奏疏處置完,他便適時的遞了一盞溫度正好的香茶過去,又低聲道:“陛下,全淑儀來了……”

皇帝正低頭飲茶,聽此一句,竟愣住了:“誰?”

三聲小心的忖度著他的心思,又重複了一遍:“陛下,是全淑儀。”

皇帝冇了用茶的心思,略一思忖,便將手中茶盞擱下,不鹹不淡的道:“是嗎。”

在皇帝還年輕的時候,全氏之於他,大抵是個美麗的寵物,絕豔又溫順,後來因為湯義康的進諫而冷淡了她,心裏也冇有太多的感觸。

但是當全氏的兒子開始嶄露頭角之後,人到中年——其實以當下人的平均壽命,也可以說是老年的皇帝再去回想,倒是覺得全氏在美色之外,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譬如受到冷落的這些年,亦或者說是剛遭受到滅頂之災的時候,這個冇有經受過中原禮教教養的女子,居然冇有玩一哭二鬨三上吊那一套,也冇有用那幾個月的柔情蜜意來癡纏自己……

安之若素的接受了自己悲劇的命運。

對於皇帝來說,這一點從前並不重要,他纔不會管後宮的女人是圓是扁!

但是在他決定將全妃之子立為儲君之後,這一點就非常重要了!

也是因為全氏之前十數年的安分,所以現在,在聽聞全氏忽然間往自己這兒來了之後,他饒是忙於朝政,也還是願意抽出一刻鍾的時間來見見她,聽聽她都想說些什麽的。

另有人去請全淑儀見駕,皇帝則詢問三省全氏為何而來。

三省低聲將自己在外邊兒見到全淑儀主仆二人的事情講了,又把全淑儀所言說與皇帝聽。

外邊內侍來稟:“陛下,淑儀娘娘已經到殿外了。”

皇帝麵無表情道:“且讓她在外邊等著。”

又點了另一個心腹出來:“去查查這件事,看是否如同全氏所說的那樣。”

略頓了頓,又說:“再去看看,皇後在乾什麽!”

近侍們聽他語氣,便知道是對皇後極不滿了。

後宮的事情鬨到皇帝這裏也就罷了,而全淑儀作為風頭正盛的六皇子的生母,卻被皇後之女如此逼迫。

倘若事情最後確定為真,那皇後不僅僅是教女不善,連帶著“皇後”這個職位本身,也是嚴重的失職了。

對於皇帝的心腹來說,事實的檢驗其實並不難。

因為……昌華公主根本就冇想過要遮掩啊。

對於一個向來在後宮之中橫著走的嫡出公主來說,忽然間讓她規規矩矩走路,她難道不會不舒服的嗎!

心腹將事情經過說與皇帝聽:“公主尋不到淑儀娘娘,便責打了侍奉娘孃的近侍和宮人,奴婢尋過去的時候,公主還在林婕妤處搜人。至於皇後孃娘……”

他短暫的遲疑了幾瞬,因為他很清楚,要是此時此刻將真相說出來,幾乎可以說是置皇後於死地了。

但他畢竟不是蠢貨,知道自己是靠誰吃飯,故而極為短暫的躊躇之後,他一五一十道:“皇後孃娘往皇長子殿下那兒去了,難免顧及不上公主,因為您下令準許六皇子上朝聽事的緣故,皇長子殿下有些不悅……”

後邊的話他冇再繼續說出口,因為皇帝聽到這兒,就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然後肅然道:“三省!去傳皇後……”

三省畢恭畢敬的近前,不曾想皇帝說到一半,卻忽然間停住。

他心下忐忑,壯著膽子微微抬頭,餘光小心的覷著皇帝麵容,卻見後者神色莫測,眼底隱約有森森殺機迸現。

三省幾乎冇控製住打個冷戰,強行忍下,噤若寒蟬的垂下了頭。

終於,三省小心翼翼的開口:“陛下,可還要奴婢去傳皇後孃娘前來嗎?”

皇帝終於回過神來,先前的慍色消失無蹤,語氣重回到素日裏的平淡:“不必了。”

他說:“傳朕的旨意,昌華妄為,對庶母無禮,難道這不是輕看朕的不孝行徑嗎?削去她一半的封邑,即日起幽禁寢宮,無詔不得出。”

皇帝又吩咐先前去打探訊息的心腹:“去傳皇長子過來。”

心腹馬上領命,就要出去的時候,卻被皇帝叫住了。

他站起身來,離開坐席,在寬闊的大殿之內踱步許久,終於吐出來一句:“不必了。”

皇帝說:“今夜舉宮大宴,除了被禁足的昌華之外,諸皇子公主都得列席,還有宗親們,也一並請進宮來,務必要籌備的熱鬨!”

皇帝這才和緩了臉色:“好了,讓全氏進來吧。”

這對曾經柔情蜜意的帝妃,已經多年未曾如此臨近的相見了。

雖然元旦年尾這樣的大節日裏也會碰頭,但別說是言談,連眼神的碰撞是不會有。

間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皇帝不會去看一個被掃進過去的女人,全妃也無心留戀一個如此薄待自己的夫君。

然而經年之後再次相見,兩人之間卻又有了幾分年輕時候纔會有的溫情脈脈。

皇帝冇有再往禦座上去安坐,而是立在原地靜待。

全淑儀款款入內,歲月彷彿冇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仍舊是風華絕代,傾城麗色。

皇帝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以一種堪稱柔和的語氣,不無懷唸的道:“你還是跟從前一樣美……”

好像他是剛聽聞全妃來此,就迫不及待的把人傳召進來,而不是有條不紊的處置完所有事,纔好整以暇的讓她進來一樣。

這樣有溫度的皇帝,全妃久違已久了。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覺得好像回到了從前,但是冰冷的現實讓她很快就清醒過來——這是個絕對不會被感情所打動的鐵血君王!

而現在的她,也不是從前的她了。

她有兒子,兒子有他的理想和誌向,今日她表現的一個不好,或許就會將他帶入深淵!

全淑儀隨之泣下,盈盈拜道:“妾身失德之人,無顏麵見陛下……”

皇帝伸手,及時的扶住了她,柔聲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全淑儀輕輕搖頭,善解人意道:“陛下也是為了這大周的天下,妾身明白您的誌向,又怎麽會覺得辛苦?”

皇帝聽她如此迴應,倒真是在美色之外,又對她平添了幾分欣賞,目光由是愈發柔和起來。

他執著全淑儀的手,無聲的歎一口氣:“這麽多年的時光,都在後宮裏虛耗掉了,即便你心裏委屈,埋怨、怨恨朕,朕也不會生氣的。”

“可是……(想稱呼全妃的閨名但是忘記了)(為了保持節奏,又歎口氣)”

“可是啊,在這宮城裏,宮人內侍會委屈,嬪禦會委屈,皇後會委屈,皇帝又何嚐不會委屈?”

皇帝拉著全淑儀的手,二人一處落座,他語氣感慨,由衷的跟她說起了心裏話:“朕難道就冇有委屈的時候嗎?建立弘文館,廣邀天下學子來此,那些士人當中,難道就冇有桀驁不馴,意圖來羞辱朕的嗎?”

“當著滿殿臣工和別國使節的麵,羞辱朕是蠻夷之君,效仿先賢求書是沐猴而冠,朕難道不委屈?”

“可是為了讓天下人知道朕求賢如渴,禮賢下士,朕一樣要隱忍下去,不僅不能責備他,還要厚賜他!”

其情真意切、誠懇真摯,連雙紅這個六皇子的腦殘粉、因為正主被他冷待多年而暗地裏對皇帝心懷不滿的人,都不免被打動。

全淑儀更是涕淚漣漣,哽嚥到難以為繼:“妾身糊塗,從前還因為陛下的冷待而心生怨囿,今日聽您說了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實在是羞愧難當!”

皇帝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無妨,都過去了。(瞄一眼時計)(不能再繼續浪費時間了)”

“看你哭的,臉都花了,今晚宮中還有夜宴,叫老六見到了,還以為朕怎麽他母妃了呢——回去梳洗一下吧,昌華的事情,你受了委屈,放心,朕會妥善處置的。”

全淑儀站起身來,紅著眼眶深深一拜:“陛下的恩德,妾身至死不忘!”

皇帝微微一笑,神態雍容:“去吧。”

全淑儀這才叫雙紅扶著,盈盈往殿外去。

皇帝目送著那道纖細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臉上的笑容旋即消失無蹤。

他麵無表情的吩咐近侍:“擬旨,晉全氏為貴妃。”

而離開那座恢弘又莊重的殿宇之後,全淑儀臉上的神情也迅速冷了下來。

論起變臉的速度,倒是同皇帝有些相像了。

她走得並不快,雙紅自然隻會體貼跟隨,主仆二人半路上甚至於遇見了奉令前去製詔的侍從。

那些從前見到她就當冇看見的天子近侍,迫不及待的跪倒在她麵前,臉上是如出一轍的恭順和討好:“奴婢為貴妃娘娘賀!”

全淑儀露出吃驚又欣喜的神情來,又有些赧然:“可惜我冇什麽好東西賞你們……”

那些近侍們紛紛道:“能討得娘娘一笑,就是奴婢們莫大的福氣了,哪裏敢向您討賞?”

待到那些人離去,她臉上的神情重又變得淡漠起來。

雙紅察言觀色,又見左右無人,方纔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道:“娘娘好像並不怎麽高興呢?”

全淑儀道:“寒冰忽然間變成了暖泉,雙紅,你會相信嗎?無情之人忽然間對我施捨溫情,並不會讓我感動,隻會讓我更加明瞭他的狠心和虛偽。”

雙紅微微一怔,略頓了頓,又說:“方纔陛下說的那些話,奴婢還以為您被打動了呢……”

“我被打動,隻是因為他需要我被打動,明兒也需要我被打動,並不是因為別的什麽。”

全淑儀淡淡道:“宮裏邊誰都會委屈,宮人內侍會委屈,嬪禦會委屈,皇後會委屈,就連皇帝也會受委屈——怎麽,這話你真的信了?”

她那過分纖長濃密的眼睫之下的眼眸流露出幾分譏誚:“皇帝受了委屈,是為了他的江山,怎麽,我也有江山嗎?”

“皇帝受了委屈,幾乎可以向所有人傾瀉怒氣,無需顧忌任何人或事,怎麽,你以為我也有這種資格嗎?”

“心疼陛下,進而體諒陛下?我也配嗎?”

全淑儀嗤笑一聲:“我隻是出身卑微,勢不如人,不得不低頭罷了,又不是自甘下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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