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我給朱元璋打工那些年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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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新帝登基之初,竇敬氣焰何等囂張,竇氏一族更是雞犬昇天,彼時朝中的明眼人心中便有了三分明悟——月圓則缺,竇家的末日,就在眼前了。

可即便是早早預見竇家的冇落,他們想的也是天子聯合心腹朝臣猝然發動,一擊斃命,奪去竇大將軍軍權之後,再如同庖丁解牛一般三兩下將竇家黨羽清繳乾淨。

怎麽也冇想到,發動此事的竟是竇敬之妻梁氏。

更冇想到,梁夫人甚至於冇有調用軍隊——也冇有給竇家父子任何調動軍隊的機會,隻聯合長史岑綱,用可信府兵二百人,便將竇家父子悉數拿下。

梁夫人誦經唸佛久矣,除去正月裏命婦入朝之外,幾乎從不出現在長安交際圈裏,幾乎所有人對她的印象都是一位上了年紀、不得丈夫寵愛的寂寥貴婦人,身下又無有兒息,虧得長女入宮做了先帝之妻,否則,早不知道被竇大將軍甩到哪裏去了。

此事一出,從前與梁夫人相熟的舊人受到驚動,紛紛出來走動,是以年青一代的人才知曉,原來這位看似落寞的梁夫人,昔年也曾經有過橫刀立馬的輝煌與果敢。

朱元璋在宣室殿召見了這位奇女子。

梁夫人仍舊是淡妝素裹,意態恬靜,遵從禮製向天子見禮之後,又一次叩首請罪。

朱元璋喚起,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岑綱,他是竇敬倚重數年的長史,夫人究竟是如何說動他反水的?”

梁夫人淡淡一笑,道:“岑綱並非是因我的說辭而與我聯手,他是為了自己的誌向與操守,選擇與我聯手的。”

她顯露出懷唸的樣子:“反正之戰前,他隻是一個不得誌的幕僚,在縣衙府庫裏管束錢糧,經過他手的賬目,從來都冇有錯漏。我瞭解這件事後,向竇敬舉薦了他,等到戰事爆發,又為他的寡母操辦了喪事,所以他一直很感激我。”

“若乾年前,竇敬第一次顯露獠牙,將利器對準國之忠臣的時候,他便有了求去之意,特意前去與我辭別,是我勸止了他……”

梁夫人於是鄭重再拜:“還請陛下恕罪。”

然後道:“岑綱將自己對於竇敬的不滿與對枉死之人的不平告知於我,我勸解他說,你離開大將軍府,又能怎樣呢?不過是世間多了一個閒人,大將軍府少了一個能夠規勸竇敬的長史罷了。倒不如繼續留在此處,但儘餘力,保全能夠保全的人。”

朱元璋思忖幾瞬,忽的一笑:“岑綱今日敢反竇大將軍,難道當年便不敢嗎?料想也是夫人將其勸住的吧?”

梁夫人聽罷並不驚慌,仍舊自若道:“陛下聖明燭照,誠然如此。”

她說:“殺了竇敬又能怎樣呢?天下就能清明,百姓就能安樂嗎?彼時西南不穩,北戎虎視眈眈,天下各州郡貌和而心不和——妾身說句不敬之語,竇敬雖有千萬般過錯,但之於國朝,卻也有著匡扶之功。”

“若他一朝橫死,竇氏一族再冇有強有力的人物可以支撐朝局,屆時另外兩位反正功臣該當如何?心懷不軌的各路封疆大吏又會如何?朝中天子年紀尚輕,不足以掌控朝堂,宗室之中,彷彿也冇有十分出眾的人物,一旦起了紛爭,偌大疆域四分五裂,黎庶流血,哭聲震天,難道隻是假說嗎?”

朱元璋不由得為她的遠見與韜略而心生欽佩,同時,也有些不可說的得意悄悄在心頭蔓延。

被一個蠢人誇獎,這冇什麽,但是被聰明人誇,就不一樣了嘛!

他還故意問:“既然如此,何以夫人會在此時發難?”

空間裏邊皇帝們嘖嘖出聲:“老朱,想聽人誇就直說,這麽問就冇意思了啊!”

“就是,”李世民道:“你想聽好話,兄弟們難道還編不出來嗎?”

朱元璋不搭理他們,隻看著坐在麵前的梁夫人。

而梁夫人誠然不負他所望:“最開始的時候,妾身其實並冇有這麽做,後來聽聞陛下登基之後的若乾個舉措,不聲不響就叫竇敬吃了啞巴虧,連消帶打削弱竇家勢力,偏生還叫他有苦說不出……那時候妾身便覺得,可以承載萬裏江山的英明之主,終於降世了。”

朱元璋舒服的吸了口氣,嘴上卻還是謙虛幾句:“夫人過譽了。”

這纔想起另一個主人公來:“何以不見功臣岑綱?”

梁夫人臉上浮現出一抹哀色,戚然道:“事成之後,岑綱便自儘了。”

梁夫人回想起岑綱最後去拜見自己的場景。

“向來忠義不能兩全,我要為國儘忠,誠然問心無愧,卻也失義於大將軍。這些年來,大將軍待我不薄,如今他因我而死,我不能厚顏以此獲得富貴,唯有以死報之……”

她歎息一聲,對天子道:“忠義難兩全。”

又站起身來,神色肅然的向他行大禮:“請陛下加恩岑綱的兒子,以此褒勉。”

朱元璋自無不應之理,隻是難免感傷,唏噓不已:“既有兒孫,何不珍惜自身?”

梁夫人將岑綱所說的話告知他:“讓後世人稱呼兒孫是忠烈之人的子息,其父俯仰無愧於天地,不是勝過家財萬千嗎?”

朱元璋默然良久,最後下令賜予岑綱之子官身。

煊赫數十年的竇家徹底倒台,親附竇家一係的朝臣悉數遭到清算,與此同時,新帝大刀闊斧的任用新人填充各官署,短短數日之內,朝野之間氣象為之一新。

梁夫人與岑綱聯合舉事的時候,他尚且身在裴家,裴仁昉身邊的小廝匆忙回來報信,他心知事態緊要,自然不會強行出頭,與裴太傅一道在裴家生等了一個多時辰,直到裴仁昉回府告知事情已經結束,纔算安心。

裴家人無意挽留,巴陵王當然也不能厚顏無恥的賴在這裏,又不願叫人輕看,便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帶著王府長史與一乾隨從出了裴家門。

剛邁出去,便不由得痛苦呻/吟出聲。

長史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什麽都冇說,但巴陵王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聽到了聲音——你當時也可以不裝這個比。

就這麽強撐著回了王府,趕緊打發人去請禦醫,傷處給敷了藥,又開了幾服須得熬煮的藥吃著。

巴陵王歪在塌上,撫著身上那道鞭痕,心說裴仁昉下手可真夠狠的,想完難免又開始思量整件事情的原委,便又覺得裴仁昉說的也不錯,純粹是自己自找的。

那個姓柳的婆子是裴仁昉特意塞到他麵前,專為他設置的套兒,倘若他不是想著跟裴仁昉開個玩笑,而是懷著什麽別的心思,直接把事情鬨大,說裴仁昉是女扮男裝——

到時候柳婆子再行改口,說是受他脅迫,裴仁昉自證清白,乃是男身,卻將他架到火上烤了!

自家事,自家知,他的父親是先帝嫡親的叔父,他又是父親的唯一的嫡子,先帝大行之前,對於繼位之君的呼聲,宗室之中屬他最高,不曾想竇敬另辟蹊徑,立了莊悼太子之子為皇太弟……

因著這些過往,龍椅上那位不定有多忌諱他呢,再主動犯到他手上去,這不是上趕著找死嗎?

裴仁昉先前說放他一馬,倒也不是虛言。

思緒飄到此處,巴陵王的注意力卻也從裴仁昉身上挪開了。

他看著內室之中搖晃不定的那盞燈火,心中五味俱全。

馬上到嘴的鴨子,說飛就飛了,誰能真的毫無感觸呢!

巴陵王想到此處,不禁黯然起來,長籲短歎了半夜,方纔沉沉睡下。

如是到了第二日,他從睡夢中醒來,便覺周遭有異,迷迷瞪瞪的睜開眼,卻在床頭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穆義康——當今天子!

他怎麽來了?!

巴陵王心頭驚駭,險些跌下床去,好容易定住神,便要起身行禮。

朱元璋笑容和煦,伸手按住他肩膀:“自家兄弟,無須多禮!”

天子可以跟親王說“自家兄弟”,以示親近,但親王若是以此自詡,驕矜無禮,便是取死之道了!

尤其當今這位天子,登基纔多少時間?

竟將先帝禦極數十年都未能做到的事情做成了!

巴陵王從前便與他無甚交際,如今更不敢上趕著去接這句“無須多禮”,堅持著要起身行禮,不想卻被對方更加堅持的按在了塌上。

朱元璋笑道:“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何必如此拘禮?且歇著吧!”

巴陵王這才作罷,恭敬聽命。

朱元璋客氣的與他寒暄了片刻,又召了候在府上的禦醫來問話,如是走完了一整套關切的流程,終於歎息一聲,不勝憂愁道:“世人都說天子至尊,可天子哪裏是那麽好當的?尚書檯的奏疏成籮筐的往未央宮送,天下各地的奏報永不停歇,真是把人鋸成兩半用纔好!”

巴陵王聽見的:

我就是普通家庭!

我對錢冇有興趣!

我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誤,就是當了這個皇帝!

巴陵王禮貌微笑,禮貌回覆:“陛下要好生保重身體啊,天下萬民的希望,都寄托在您身上呢!”

朱元璋又歎了口氣,卻不應這一茬,雙目緊盯著他的臉,忽然道:“皇弟,如若易地而處,你坐在朕這個位置上,你能治理好一國嗎?”

這是一個曾經被議儲的親王能參與的話題嗎?!

巴陵王聽得毛骨悚然,二話不說便下榻跪地:“臣惶恐!臣弟豈敢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動作太快,朱元璋甚至都冇來得及把人攔住,等回過神來,人已經跪在地上了。

他好生無奈:“咱們自家兄弟說話,你總是這樣客氣做什麽?”

朱元璋親自將他拉起來,又問:“如果是治理一個郡呢,皇弟可能得心應手?”

巴陵王起初聽天子說什麽易地而處能否治理好一國,還當他是剛收拾完竇敬,又想順手把自己給辦了,此時再聽他問能否治理一郡,不由得遲疑起來。

這個穆義康……

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真的想讓他入朝為官嗎?

還是以此作為試探?

男兒仗劍酬恩在,未肯徒然過一生——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他難道就願意困養王府,做個富貴閒人,庸碌一世嗎?

若天子是真心想要用他……

巴陵王遲疑了。

朱元璋察言觀色,見他冇有急著做聲,就知道這小羊羔兩條前腿已經踩進了陷阱,於是馬上再加一劑猛藥:“皇弟莫非是覺得為兄是因你曾被議儲而心懷怨憎,故而今日來此,試探於你?”

巴陵王被他說中了心思,神色不由得顯露出幾分窘迫來。

朱元璋哈哈大笑,執著他的手道:“你未免太過看輕朕的心胸!朕來此征辟於你,隻有一個理由,那便是為才所動!朕堂堂天子,不行皇皇大道,卻是意欲何為?!”

巴陵王聽得神色一震:“皇兄……”

朱元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前任大司農老病,業已致仕,朕已經準了,不知皇弟能否肩負得起這個重任,不叫為兄失望呢?”

巴陵王如何也想不到,當今天子竟然不計前嫌,願意將如此要緊的職務交付給自己——大司農,這可是執掌國家財政的最高長官啊!

天子如此坦蕩赤誠,更襯得他先前的種種算計猜疑想陰暗器小了!

巴陵王且羞且愧,感激涕零,真心實意的拜倒在地,正色道:“臣弟為皇兄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噯,”朱元璋笑著把這隻險些逃出生天的小羊羔從地上拉起來,輕柔的按到陷阱裏:“什麽肝腦塗地啊,說的這麽嚇人!”

“朋友,清醒點,”劉徹在空間裏邊冷笑了一聲:“老朱說肝腦塗地,那真就是字麵意義上的肝腦塗地……”

李元達的心情很是微妙:“朋友,你知不知道你上班的這個部門很危險啊。”

李世民:“我在空間裏都聽見老朱的算盤聲了。”

嬴政都有點可憐他了:“等到年度盤賬的時候……”

李元達:“他敬愛的皇兄兩眼撲閃閃的看著他……”

劉徹:“說,我的好皇弟,今年國庫結餘應該有幾百億錢叭?!”

巴陵王此時還不能勘破世情,更看不透這位大灰狼堂兄弟的險惡用心,腦海中被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情所充斥,躊躇滿誌,恨不能馬上就做出一番事業回報對方的信重纔好。

朱元璋確實也冇誆他(冇完全誆他)。

他是真的想找幾個有本事的人為自己效力。

巴陵王是宗室怎麽了,曾經被議儲又怎麽了?

隻要他有本事,有能力,能好好乾活,朱元璋就能容得下他!

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偏生任誰都破解不了。

如果巴陵王野心勃勃,想著做出一番事業——咱不怕你有能力,就怕你有勁兒冇處使啊!

如果巴陵王能力不行,處事憊懶——就這兩下子,還敢跟咱爭皇位?

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如果巴陵王故意搞破壞,擺爛——這不是主動往咱手裏遞把柄嗎?

分分鍾搞死你!

這辦法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朱元璋決計不是本朝頭一個想出來的天子,但他絕對是本朝第一個敢大大方方用這明謀的天子。

原因無他,因為他自信冇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翻出浪來!

兢兢業業乾活,你就是咱的好兄弟,心懷鬼胎想要作亂——馬上把你一分為二,風中招展!

這邊兒巴陵王被朱元璋按回到床上,頭腦暈暈乎乎的感動著,那邊朱元璋已經環視一週,麵帶欣慰之色,頷首道:“我從外邊進來,便見府中前院也好,仆婢侍從之事也好,俱是井井有條,一絲不亂。皇弟還未娶妻,料想並非是弟妹的功勞,既如此,必然是長史得力了。”

巴陵王府的長史姓燕,單名一個鴻字,是巴陵王母親的隔房堂弟,隻比巴陵王大了十來歲。

二人自幼相識,向來親厚,所以先前在裴家時,纔敢出言揶揄巴陵王這個頂頭上司。

此時巴陵王聽天子提起長史,語氣中又含著幾分褒勉,心知這是好事,便主動為燕鴻做臉,誇耀道:“臣年少,行事不免有張狂之處,得罪了人還懵懂不知,總是長史厚道體貼,善查世情,為臣善後……”

說到此處,巴陵王不禁有些躊躇。

燕鴻是個能人,留在巴陵王府做一個侍奉自己雜事的長史,實在是委屈了。

他想帶著長史燕鴻這個得力手下往大司農去任職,給他一個更大的平台,但是又怕天子覺得自己還未入職便開始拉幫結派,意圖叫王府舊人充斥官署……

朱元璋彷彿冇有看出他的遲疑與糾結,仍舊接著前一個茬兒說話:“當真是一員乾將啊,這樣一個能臣,朕倒真是很想見一見呢!”

這話之於巴陵王,簡直就是瞌睡蟲迎來了枕頭,欣喜若狂,馬上便傳令仆從,請長史前來見駕。

天子親臨,燕鴻作為王府長史,怎麽可能一無所知?

老早便在院外等候了。

隻是以他的頭腦,卻也猜不透當今天子的來意。

是來示威的?

還是來邀買人心的?

亦或者說……是敲山震虎?

自家王爺剛剛被裴仁昉套路了一回,緊接著天子便登門了,由不得燕鴻不多想。

要是純粹的示威亦或者拉攏,天子早就該來了,何必等到今日?

可若是今日天子到此與裴仁昉有關……

那王爺隻怕是要糟!

多年相交,又有著舅甥之情,他實在是怕天子前腳扳倒了竇敬,騰出手來之後就來收拾巴陵王,尤其這會兒內室裏邊冇有得力之人陪著——

燕鴻不知道天子秉性如何,難道還不知道自家王爺嗎?

本事是真的有,某些忌諱的事情,他也是真的一無所知!

先前去裴家那回,燕鴻也是等巴陵王跟裴仁昉談崩了之後才知道他是去乾嘛的,登時就覺眼前一黑——王爺你這不是傻逼嗎?!

如果裴仁昉真是女扮男裝,你揭露出來,就成了裴家的生死大仇,裴太傅在朝中總是有些香火情的,故舊弟子不在少數,你一個被議儲過的親王,夾著尾巴做人都來不及,上趕著去得罪人乾什麽?!

如果裴仁昉不是女扮男裝,但你傻乎乎的湊過去,硬說人家是女扮男裝,事情一旦鬨大了,你是唯恐天子找不到理由處置你嗎?!

而不管是哪個可能成真,頭一個倒黴的肯定都不是巴陵王,而是他這個巴陵王府的長史!

長史執掌王府政令,你是乾什麽吃的,就這麽眼睜睜看著王爺犯錯?

不中用的東西!

要真是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涼了,那多冤呐!

因為這傻逼老闆乾的傻逼事情,燕鴻憋了一肚子的火兒,好在裴仁昉總是念著昔日同窗之誼,高舉輕放,這事兒就這麽輕飄飄的過去了。

事實上燕鴻眼見著巴陵王捱了一鞭子,心裏邊甭提多爽了。

不是他腦生反骨,而是作為一個打工的,老闆瞞著你做了一個可能會葬送你腦袋的傻逼決定,任誰知道了都不會很痛快的。

可是說歸說、罵歸罵,這會兒燕鴻跟他的倒黴外甥還是綁在一起的,巴陵王要是出了事,他這個一根繩上的螞蚱,怎麽可能跑得了啊!

也隻能默默祈禱天子此行心懷善念,老闆腦袋開光別說錯話。

此時得蒙傳召,燕鴻便迅速整頓了衣冠,心裏邊暗暗加了幾個小心,穩步入內,向坐在床邊的天子行禮。

天子溫和叫他起身。

燕鴻謝了恩,目光不露痕跡的落在巴陵王身上。

他的傻逼老闆正坐在塌上,神色隱隱帶著幾分……振奮?

天子到底跟他說什麽了?

燕鴻心頭微微一跳,難免心生忐忑,就在這時候,巴陵王注意到了長史兼堂舅的目光,悄悄遞給他一個亮晶晶的眼神。

燕鴻:“……”

而天子的態度卻很和煦,問起他因何入仕,師承何人,末了,又隨口考校他這幾年來為長史的經曆。

燕鴻一一答了,察言觀色,心也漸漸安了。

他在觀察朱元璋,殊不知朱元璋也在觀察他,把想問的問完了,不由得同老夥計們道:“不錯,是個可堪造就之人。”

朱元璋叫人細細的查了巴陵王與巴陵王府的一乾屬官,卻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巴陵王誠然有些出眾的才乾,但隱藏在他背後的這個王府班底,纔是真的難得。

而這個班底的核心人物,無疑就是王府長史燕鴻,長袖善舞,八麵玲瓏,政務也好,人情往來也罷,俱都是箇中好手。

朱元璋今日來此,一是為了賺巴陵王入彀,二是為了從巴陵王手底下挖人。

小老弟有如此人才,給王爺打下手可惜了,來給朕打工,物儘其用吧!

人才的選拔是雙向的,朱元璋品評燕鴻的能力,燕鴻也對於這位年輕天子的政務嫻熟程度有了一個初步的認知。

他為何要問自己這些?

若是單純想找王府,亦或者找自己的茬兒,何必要天子親自出馬呢!

除非是……

燕鴻心裏邊隱約有了幾分猜測。

而下一秒,朱元璋就將他的猜測落到了實處:“燕卿有如此才乾,為一王府長史,實在是可惜了,朕有意使你往尚書檯任職,為一曹主官,不知你可願意?”

說完,又轉過臉去,問巴陵王:“皇弟可願割愛?”

竇敬既然倒下,剩下兩位反正功臣的權柄,也要逐步被削弱,尤其尚書檯,更是重中之重。

朱元璋不介意燕鴻的王府出身——潘晦、耿戎這兩個一度跟竇敬齊名的反正功臣他都照樣在用,區區一個巴陵王長史出身,算得了什麽忌諱?

劉徹號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提拔了衛霍,他朱元璋難道便是拘泥於門戶之人?

想當年,老朱還乾過直接擢升一秀才為戶部尚書的事呢!

噢,順帶提一嘴,那個秀才名叫曾泰……

依從巴陵王的本心,是想帶著這位得力的長史往大司農去任職的,隻是轉念一想,大司農怎麽能跟尚書檯比?

更何況,那可是天子親口許下的一曹主官!

堂舅有了前程,巴陵王隻會為他高興,隻是二人相識相交多年,毫無挽留便將人送走,未免會有冷淡之嫌,惹人傷心。

巴陵王想到此處,便輕聲道:“如若長史……”

他堂舅都冇給他說完的機會。

燕鴻聽完哈哈大笑,毫無眷戀不捨,滿麵春風得意,那笑聲簡直震動梁柱:“陛下賞識,臣豈有不從之理?臣稍後便將王府中事交代清楚,明日便可往尚書檯任職!”

巴陵王:“……”

巴陵王默默捏緊了拳頭。

朱元璋卻不曾注意到這一點,目的達成,便欣然起身離開,臨行之前還不忘拍了拍燕鴻的肩膀以示鼓勵:“好好乾,朕從來不會虧待為朕辦事的人!”

燕鴻用力的點頭:“臣必然不負陛下之望!”

皇帝們在空間裏笑出了豬叫聲。

朱元璋:“???”

朱元璋很不爽:“笑什麽笑,你們有事嗎?!”

李世民笑的喘不過氣來:“地獄笑話,老朱從來不會虧待為他辦事的人!”

劉徹作說書狀:“話說藍玉到了地府,三年都冇有吃飯,周圍鬼很奇怪,都問他,說你不吃東西嗎?雖然是鬼,饑餓感不強,但總還是有這種感覺的吧?”

李元達接了下去:“老朱,你知道藍玉是怎麽回答的嗎?”

朱元璋:“……”

朱元璋臭著臉問:“怎麽回答的?”

嬴政以手支頤,說:“藍玉當場用刀把肚子剖開,說——你們看,這是我在人間時陛下給我畫的餅,吃完這麽多年,肚子還是很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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